“苏星回,你就这点能耐了……”人影在眼前乱晃着,夫人娘子们们正被安排着撤离。褚显真还是那副似笑非笑戏谑十足的面孔,不过她冰冷的手指搭着苏星回的细腕,在试探脉息。
苏星回气若悬丝,神志不清道:“我的能耐……止步于此,接下来就你上了。”
“用不上我们送死,许侍中到了。你安静些吧,别太医没到你先一口气上不来。”褚显真放开手,难得地皱眉。
“怎么样了?”裕安公主问出口,才觉不妥,急忙转头吩咐来护卫她的金吾卫,“太医署的钟太医医术高明,他年事已高,走不动路,你找几个人把他抬上来。另外,再找一副担床。”
金吾卫领命下去。
侍中许宠和北衙六军的大将军也赶到了。他们在殿外卸下兵械,因为事出突然,来不及更换甲胄,身上染着一块块血斑,进来时带起来一阵腥风。
许宠路过裕安公主,看了眼,哑然得说不出话。他和大将军趋到御前,为迟来救驾请罪,再简单述职,然后请她乘坐凤舆龙辇,移驾正殿。
“移什么驾,朕要百摆銮回神都。温守珍,安排下去,朕要即刻回京,朕要亲自拷问韦家,究竟是何居心。”
女帝怒不可遏,头痛欲裂,又恍然想起近侍温守珍死了,在殿上焦躁不安地蹀躞。
受到惊吓的圣人处于极度的震怒中,连裕安公主也不敢贸然出头,只有薛令徽站了出来,从旁安抚,分析弊害。
薛令徽轻言细语,条陈有理,让女帝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女帝稍作妥协,命令道:“摆驾正殿。”
一阵纷乱的脚步后,满室归于了寂然,只有经久不散的血腥充斥着口鼻。
“公主也过去吧,这里由臣来安排。”褚显真道。
裕安公主的手还按在箭口。她担心松开,血会暴流,果断摇头道:“你带河内郡夫人去圣人那,我在这里。”
苏星回双目紧闭,面无人色。河内郡夫人哭了满面水光,断然不肯离开。
裕安公主道:“夫人也被剑气所伤,需要太医诊断。夫人,先补充精力,照顾十九娘还要仰赖您。”
公主安排合理,说动了褚显真,她搀扶起河内郡夫人,“她伤势极重,移动不得,夫人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先清理身上的伤,事后再全心全意照看。”
河内郡夫人擦着眼泪,被她扶掖着,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去。
苏星回耳朵里刺痛,伤口更痛。她的眼皮发沉,血也在变冷。
很像刀割开脖子后的感觉,血流尽了,她的身体僵冷,就死在那个冬雪纷飞的寒天。
明明得到了天大的机缘,可以接近紫宸,暗窥宸衷。可以躺下好好休息,她却像了了一桩心愿。
“……裴彦麟。”
看见她的嘴唇张合,裕安公主俯下身,把耳朵贴过去,听见她一直在重复:“冷……”
裕安公主单手解开自己的外衫,她的宫女瞪圆了眼睛,摆手劝道:“公主不可以,不合礼数。”
“衣裳只是身外之物。性命攸关,管不了那么多。”她无视宫人的惊怔,把外衫盖在苏星回身上。
苏星回还是在说冷,裕安公主贴了贴她的额头,果然冰凉得吓人,“去看看,钟太医接来了没有。”
她指了个内官,内官才出殿门几步,就被一个高大的人影冲撞在地上。内官爬起来看了眼,那人脚步凌乱,发髻散乱,衫袍上血迹斑斑。
“公主,臣来吧。”
“裴相公,您这是!”裕安公主对上裴彦麟旁若无人的神情,目露惊诧。
他看似沉着,也足够冷静,但他接过人抱进怀里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栗,他脖子上的青筋可怖,像盘结的虬龙。
在如此缭乱的情形下,裕安公主依然捕捉到这个男人的一切情绪,手足无措,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甚至是汹涌而出的眼泪,让他凌厉威严的眼眸蒙上了婆娑的水雾。
她才想起来,这两人曾是夫妻,他们成婚十五年,育有二子一女。他们夫妻若即若离,神都上下对他们百般非议。
“我去殿外看看。”裕安公主心存着狐疑,带领宫人侍从退出。
几盏烛台照着,殿中昏昧不明,裕安公主忍不住回身看。裴彦麟像捧着珍宝,低头贴着苏星回的额头。
苏星回在他怀抱里缓缓睁眼,虚弱地笑着,“裴彦麟。”
“……我疼死了。”
每根骨头都痛,喉咙里燃着火。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重伤会这么难受,每一口气都像在向老天乞讨。
“我来晚了。”体温在消退,裴彦麟很怕抓不住她,心在沉坠深渊。他抱着这具体无完肤的身体,依然暖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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