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从边门入了内宅,他们府里头的两个妈妈引路,一直引到后头一间内室,内室里头挂着一张像,下方是一张黑漆的衫木长条桌,桌上摆着香炉、供果。这里的内眷颇多,她家女眷穿着孝服辨不太清,只治中钱夫人相熟,她见了王溪进来,立就过来携住。
待前头几下木鱼声响,接着就是和尚哼唱起来,她家老夫人出来,内眷站在遗像前头鞠躬,然后各自分开,在那些各色的绸缎呢绒边上坐了下来。
刚刚坐定,就见她府上两个生的极好的丫鬟在一旁嘁嘁喳喳,不时还偷偷地对眼觑笑。
钱夫人见着王溪眼风,挨着她沉着声:“这两个就是那日孙太太所指。”
王溪会意,点点头,“府丞四十来岁,正是人生的后程。”
钱夫人知道王溪的意思,低声说,“恁有所不知,这位太太前头已有了两个,都是刚进门就没了的,这位进了门汤药不断,如今也没有熬过去。”
王溪这才有所领悟,想见既然这样,一般人家的小姐是断然不肯过府了,故而这两个丫头才有这样的神气,只是瞧那轻佻模样,即便抬了身份,也不见得能有命妇的行止,但她向来不惯说人长短,臧否人物,于是乎笑笑不答。
内眷的吊唁不比前头,几盏茶过后,就都告辞回去。
王溪的轿子从令府里头出去,又到京城外头的一些偏僻地方绕了一圈,才吩咐绕回齐府上头。
待摆过晚饭,不见齐靳回来,却是丁祥避避影影地入内。
王溪疑惑,问道,“二爷,何事?”
丁祥脸上有些讪讪的,扯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小的给夫人道喜,给菖蒲姑娘道喜,令府丞要菖蒲姑娘过府料理家事,老爷已经允了。”
第33章烈日
菖蒲刚准备去摸那一支象牙的剔牙小杖,手里一把紫砂的小茶壶还未放平,她几乎以为自己会错了意,望了望王溪,又望了望地上的丁祥,启着唇,良久才讷讷地喊了一声,“小姐。”
这是积年未用的称呼,
菖蒲心内勃然乱跳,显得有些紧张:“我——”
王溪抬起手,示意她不用说下去,她看着丁祥,“老爷呢?”
“刚领了拜匣,里头有一封穆大人的八行,老爷适才脱了素服,现如今正在应酬,”丁祥顿了顿,“官客不熟稔,估摸着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
这是先叫丁祥进来打个伏笔,等他进门,好直入平砥,王溪心内浮起一丝冷笑。
丁瑞说完,抬头看了主人的脸色,他摸不到门前锅后,于是索性磕了头,悄悄退了出去。
瞥见菖蒲一脸的不安,王溪伸出手去,握着她的手心,感觉到那掌心里头都是汗,摸着却是透凉的,她从腰间抽出一方绢帕,拉过她的手,默默地替她拭汗。
菖蒲缩了一下,蜷起手掌。
她做奴婢的在这上头不能做主,强压心内不安,最后只是试探地唤了一句,“夫人?”
王溪抬头,报以宽慰一笑,“你放心。”
菖蒲肩头微微松了下来。
“就算走个过场,他也要问过我的意思。”王溪漫道,却字字清晰,听着有些绝然的意味。
她们主仆之间,交情深厚,一句话就能明白过来,菖蒲从惶然到焦急,又到现在的感激,五味陈杂,重重点了下头,闭着眼睛,两行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窗外头半勾斜月,这样的天气,院里头静悄悄的一丝风声都没有。
半个时辰还不到,齐靳就回了怡墨院。
菖蒲见老爷回屋,顺手取走了一只茶杯,不着痕迹地走开去。
既然准备驳回去,这第一句话谁来说,如何说就显得尤为重要,王溪不同平日,先就开口,“老爷刚才差了丁二爷过来,说有菖蒲的事情同我商量,我见二爷神情不安,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事?”
事情原本是很明了了,只这样一说,却让齐靳不得不有所表示。
这一点子手腕齐靳自然看得懂,他瞧了眼自己的夫人,不即回答。
短暂的沉默,两人心里都有所领悟,只是事情对于两人皆是“休戚相关”,自然谁也不肯先做让步。
齐靳考虑了一会,卷了卷袖口,神态自如地答道,“正要问问夫人的意思。”
王溪双眼一抬,“哦?”
迎着她的眼光,齐靳是何等角色,马上就发觉了她的态度,他略一皱眉,“令公今日说他‘中馈乏人’,家中大小诸事没有个得意的人料理,他向来闻得你的名声,又见过菖蒲,想要菖蒲过府接应。”
王溪不动声色,“原是这样,那老爷如何说?”
这是明知故问,齐靳冷不防地碰了个软钉子,他本要说众人都在,又是头一遭开口,他不好为了一个丫头驳他面子,无奈答应,但这样的软话说不出口,只扯了一抹笑,也换了态度,“这自然是好事,菖蒲贤惠能干,从我们府里出去,将来有了结果,也是你做主人的替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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