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燕也说不清这段缘分是哪里出了差错,也许从她前世看到岑骥开始,一切就不过是老天与她开的玩笑。
近来,这玩笑渐渐变得有些恼人了。
从前的岑骥,喜欢冷着一张脸,动不动端出高傲的姿态——那样反而好相处得多。总归岑骥大多数时候做事有忖量,话也很少,即便说的不中听,她暗自腹诽几句,当作隔壁犬吠,很快就过去了。
李燕燕以为可以永远这样对付岑骥,可接连数日面对他的厚脸皮,却有些力不从心了。
大军过境,岑骥照例是很忙碌的。除了到达此地第一夜,他没再和李燕燕宿在一处,而是和手下人一起住在外院,总是一清早就不见人,夜里也经常和形形色色的将领们商谈。
即便这样,每日里他总有一些时间是围着李燕燕打转的。
午后,李燕燕在藤床上午睡,醒来时却发现惜翠不见了,在旁扇扇子的人却换成了岑骥。
逢着天气清爽,她和怜青在树荫底下打络子,岑骥不请自来,在旁边瞎挑刺,胡乱提出一些根本实现不了的花样,用眼风逼得怜青只能找借口告退。
吃饭时岑骥出现的最频繁,有时两人一同,默不作声地用完一餐,有时岑骥已经吃过了,就在旁看着,让李燕燕倍感压力。
某天岑骥看李燕燕慢条斯理地用完饭,小口小口喝茶,突然插了句:“……你好像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吃饭总像是谁逼你。”
或者是这句话说到了李燕燕心坎儿里,又或者食困脑子不清醒,她一不小心接了话,抱怨道:“我讨厌吃饭,白白浪费功夫,要是人能靠含参片活着就好了。”
岑骥目光柔和,问:“你就从来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李燕燕皱着眉头想了会儿,“啊”了一声,说:“还真有!三姐行笄礼时,我父皇亲自调制出一道‘金羹玉馔’,神神秘秘,藏着掖着,非等大礼时才肯端出来……我惦记了好些天,结果……”
她撇撇嘴:“不过就是鸡汤煨饭,用番红花调成金黄色……”
岑骥失笑。
不过是鸡汤煨饭……只有天家儿女、金枝玉叶才会这样想吧,他小时候和娘亲妹妹在定州,逢年过节也只吃得起鸡骨架。
“你可真难伺候……不过——”岑骥侧坐,舒展开长腿,淡笑道,“那道‘金羹玉馔’的确不怎么样,加了太多番红花,苦味把鸡汤的鲜味都给盖住了。”
“就是……咦?”李燕燕吃惊,“你也,你也……哦,你那时已经入了禁军么?”
每逢节庆祭典,皇家御膳也会恩赐给臣属宫人,若岑骥那天当值,确有可能尝到。
“嗯……”
那会儿岑骥入禁军还不到一个月,逢着天子最宠爱的寻阳公主笄礼,老兵叫他去守御殿,说什么那里离天家最近,说不定还能偷看到皇帝的后宫。
岑骥去了才知,其他岗哨还能偶尔偷懒走神,唯独御殿当前的位置,众目睽睽之下,必须保持笔直站到典礼结束,而娘娘公主们都好端端藏在珠帘后面,连个袖角裙边也见不着!
岑骥被耍了,不过他原本就是新进来的小兵,没得抱怨,只是……
“要是能回到那天,”岑骥垂下眼,淡笑道,“我一定找机会挑开珠帘,瞧瞧你那时候长什么模样。”
李燕燕闻言坐直了身板,小声说:“有什么好看的?”
岑骥看她脸上表情变换,又笑,故意说:“嗯,想来不过是个闷闷不乐、整天装模作样的黄毛丫头,遍地都是,是没什么好看的!”
“谁说的?我才不是!”李燕燕当即否认。
岑骥却凑到她面前,略弯下腰和她平视,问道:“燕燕,为什么你总有心事,从不像其他小娘子,哭就是哭,笑就是笑,买件新衣裳、吃到好吃的就高兴……你在担心什么?”
龙城驿站找上他,她惶恐到几近绝望。逃亡途中,寄身于白石山,她小心翼翼,心事沉重。
那些都算事出有因,可如今她权势煊赫,眉宇间的忧思却不曾减少。
岑骥看出来了,李燕燕被问的心头一颤。
担心什么……担心逃不开前世的结局,担心岑骥杀她皇兄,担心迫在眉睫的荒年和蝗灾,担心中原乱作一团、外族趁机入侵……李燕燕不想死,可更害怕再经历一次重生,她累了……
她的担忧又怎能和岑骥说呢?
李燕燕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寸,顾左右而言他:“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认识很多小娘子啊?”
委婉回避问题,岑骥哼了声,眼中露出“早知如此”的神色。
几年过去,他不是沉不住气的少年人了,不但不气,反而顺着她的话头闲扯:“认识啊,潘顺、曾景、徐万年……他们一个个都有相好的娘子了,每次出征,几个小娘子凑一块儿哭哭啼啼,啧啧,你是没看见那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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