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眼里深深的嫌恶之色溢于言表。
莫问心中一惊,眉头深深蹙起,沉默片刻,她开口问:“李木匠死的时候,李小善多大?”
“好像是……”老妪垂眸略做思考:“5岁。”
“之前李振说过,李小善的母亲是他10岁的时候因病去世的。”莫问疑惑地问:“那这5年里,李小善都没有发现他母亲有任何蹊跷之处吗?”
“那时候或许没有。”老妪嘴角浮起一抹讥笑,“5岁大的男孩,正是爱玩的时候,哪能知道她母亲成天关着门,是做着皮肉买卖啊?”
老妪轻笑一声,又讥讽道:“那些男人在他家门口,排队候着。这个哄哄他,那个骗骗他。今日这个给李小善带块糖,明日那个给李小善带个玩具,那孩子嘴巴又甜,自然是惹得那些死鬼们喜欢。”
“既然你说李小善毫不知情,”莫问不太明白,挠了挠头问:“那你为什么又说他是回来报仇的?”
“起初我也以为李小善年纪小,不谙世事,直至那次……”老妪眯了眯眸子,道:“张怜衣做着那样的生计,几年后,便染了重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李小善为了给她母亲筹钱诊治,不惜在每家每户门口磕头求救。”
尤清御肃声开腔:“没人搭理他?”
“他母亲的那些老熟客倒是想帮他,可是碍于家中娘子脸色,也只得敷衍两句打发了。”
老妪越说脸色越难看,“有天傍晚,我从邻村姐妹家归来,路过春珠河,看见李小善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蹲在草丛边。”
“谁知道,让我看见……”老妪的脸色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李小善左手抓着一尾鱼,右手拿着一把匕首,一下一下,插进鱼身,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好奇的凑近一听,他嘴里在念叨的居然是村里人的名字。”
“他每捅一下鱼身,嘴里便恶狠狠地叫道一个人的名字,我到今日都记得他当时满脸是血,双眼通红的模样,好像……好像想杀人一样。”
老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眸道:“他察觉到有人,回头看见是我,居然也不慌张,还笑着和我说打招呼,说正在剖鱼给她母亲炖汤。”
莫问摸了摸下巴,凝眸道:“老夫人,您会不会太敏感了?或者听错了?”
“不会的。不会的。”老妪神情坚定地道:“我身体一向康健,头不昏眼不花,我当时听得一清二楚,看得真真切切。就因为印象太过深刻,所以到今时今日都没忘记。”
“他准是记恨了我们不帮忙救治他母亲,所以处心积虑的回来报仇了。”老妪眼睛蓦地睁大,像确定了什么似的,兀自点头道:“这场霍乱说不定就是他带来的。”
眉心微动,莫问侧眸和尤清御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莫问:好像越说越离谱了,你觉得这老夫人的话可信吗?
尤清御微微摆头:不能尽信!
“老夫人,可是单凭你这样的一面之词,哪能判定李小善是幕后真凶?”莫问蹙起柳眉,向前微微探着身子,眯了眯眸子,双手环抱道:“您可别忘了,眼下追杀您的人可是您儿子,杀了您儿媳妇并埋尸于后院的人,也是您儿子。”
低眸扫了那老妪一眼,莫问怪声道:“哦!我知道了!您肯定是后悔指证了李振。虎毒不食子,再怎么混蛋都是自己儿子好。您故意兜这么大的圈子,就是想转移视线,混淆视听。”
“没有,没有,我没有。”老妪激动地摇头,“我儿子丧尽天良,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妻孩,追杀亲母,罪有应得!我生下这等畜生,我……我真是枉为人母啊!”
“妻孩?”眼皮猛地一跳,尤清御偷偷捏紧衣袖问:“李振不是说他尚未生子吗?”
“是还没生。”眼里的痛苦神色如决堤之水,老妪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嘴唇颤抖着道:“可青儿死的时候已经怀孕7个月了。”
“我那尚未得见天日的孙子呀……”
莫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李振,果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待心情恢复稍稍,莫问开口问出了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
“大娘,既然李小善说的处理尸体之法你们认可,为何李振不把青儿尸体火葬洒进河水之中?”
话问出口,莫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他对外声称的是娘子回娘家,家中染病去世的人是母亲,怀胎7个月的妇人拉去焚烧,稍不小心就会露出破绽。”
“老夫人,您这儿子可真会擅长做戏啊!”莫问眼底冒起了一团火焰,“对外营造出一种关爱妻子,维护同乡的假象,实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凶手。”
眼底爬上一层痛楚,老妪周身簌簌发抖。
“当年你们对一个垂死之人、一个尚幼的孩童都狠得下心不伸援手,有因必有果。照理说李家村除了你,应该还有其他人对李小善回来的目的抱有怀疑吧?”
老妪敛了敛悲恸的神色,开口道:“要不说那个李小善是个狠人呢?为了得到村里人的信任,竟当场喝了撒了病者骨灰的河水。”
“村里人见李小善半点反应都无,选择了相信他,纷纷效仿起来。”
尤清御的眉眼闪动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明明瘟疫没有好转,为何大家仍对李小善深信不疑?”
“我曾经和大家说过,李小善就是回来复仇的,可大家不信我。”老妪的脸上爬上一丝气愤,灰心地道:“他们说,怎么可能?报仇的话怎么会给全村人带礼物回来?怎么会教大家放网笼收鱼的法子?怎么一听到村里有事就跑回来倾囊相授?那些人依旧信他,认为他还是当年那个温和有礼的孩子。”
老妪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嘲道:“李小善如今是博闻多识的夫子,而我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妇,没有人信我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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