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顺着他离开的地方看了很久,心中五味陈杂。彼岸忍不住摸了摸烧得滚烫的脸颊,比任何时候都厌恶还喜欢着苍冥的自己。她不想再留在这里了。那个近似于吻的接触还残留在唇上,那种轻柔却危险的感觉紧紧地裹挟着她,已经快要把彼岸逼疯了。伤重的彼岸已经无力分辨意在女娲之遗、而像豢养鸟兽般养了她百年的苍冥的心思,她宁可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别再相信。她已经受不起再一次的真相了。诚然她无处可去,诚然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出去随时都有丧命的风险,可是她宁可流落在外面孤独地死去,也不肯再在委羽之地苍冥的地方待下去。她必须现在就走,最好连道别也没有,彼此两不相见地分开。彼岸走的时候将床铺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确认所有的物件都放在原来的地方,就像她从来没住在过这里一样。她甚至从箱箧中翻出了当年初来的时候在轩辕族中所穿的月白色长袍,换下了如今身上所穿的衣裙。她甚至一道一道地撕开了右肩上裹得很好的纱布,叠好放在床头的案几上。很傻很没有意义她知道,但她还是做了。她依旧把人偶收在衣袖中,在钟崖下它似乎也受了影响,此后灵识便一直封闭着,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地像是纯粹的工艺品。做完这一切的彼岸化出了蛇尾的原身。百十年来纹,一路上所遇见的妖兽虽然对她的境况指指点点,却并没有几个来找她的麻烦的;反倒是一路上所遇见的毫无修为的凡人,见到她的蛇尾又惊又惧,避之如瘟疫。其实彼岸的伤病严重至此,自身尚且朝不保夕,根本没有伤人的能力。然而人族还是恐惧她的,成年人啐她,妇人用菜叶掷她,五六岁的顽童拿石块砸她,砸完她又满足地咯咯笑出声来。仿佛越弱小的,伤起人来就越是凶狠也越是理直气壮。成年人有自身的力气做依靠,顽童有父母做怙恃,同一个部落的人可以呼朋引伴。只有彼岸是真正弱小的,她谁也伤不了,谁也不能依靠,因此只能被动地承受来自外界的恶意和伤害。她的额角破了皮,素白的长袍上沾上了灰土。有一块石头砸到了她的右臂,伤口立刻崩裂,渗出的血液浸染了长袖。她没有去包扎甚至也完全没有想过包扎的问题,她只想一直走下去,走得远远的,走到走不动的那刻她会就倒下,然后再也不用担心醒过来。月亮升起来之前彼岸找到一处荒僻的旧庙,里面几块打磨后依然坑坑洼洼的长短不一的石头堆起来的祭台,尘埃落得厚厚的地砖。失血过多使她头脑一直昏昏沉沉,肺腑中传来的剧痛终于使她一步也走不动了。于是彼岸把尾巴蜷起来裹紧自己,隔着柔软的衣料把脸贴着袖中的人偶,倚在破败的门框上昏睡过去。苍冥又去了一趟昆仑山巅。洵南捂着青了一块的脸问他又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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