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浑身上下全是伤痕,唯独脸上白白净净没有淤青,凑近了还有一丝丝薄荷的清凉味儿。
趁着殷山越瞪大眼睛想要说话,小东西伸了舌头,大摇大摆地在城东街区殷老大嘴里逛一圈,收足了保护费,肆无忌惮地作一通乱,这才擦干净嘴角的银丝,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徒留铁门空荡荡。
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同样被弄脏的校服外套,殷山越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
“他妈的,疯子。”
教学楼翻新过后又往上加盖了两层,整栋楼的高度提升很多。
祝归宁离开天台,握着满是水渍的扶手一瘸一拐地往下走,慢吞吞地挪了半天,也才堪堪走到二楼。
湿气从白色的墙漆后面钻出来,给墙面上画出几片阴影。鼻端萦绕的尽是霉味,祝归宁不太在乎,一路往楼底走下去,在抛光砖面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黑色脚印。
今天是九月一号,开学第一天,祝归宁高二。
少年孱弱的脊背被沉重的书包压得有些弯曲,站定在漆着“理f”的班牌面前。
祝归宁有一点点近视,但是从没去配过眼镜,于是他半眯起眼睛,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小团皱巴巴的纸展开,看着里面油墨已经晕开大半的方正铅字,跟班牌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地比对过去。
灵海一中的分班考试在高一下半学期的期末,小地方的学校,愿意读高中的学生并不多,因此整个高中部文理科加起来只有六个班,按成绩好坏命名,文科abc理科def,好记得要命。
祝归宁兜里那张白纸就是他从校门口公告栏的分班名单上撕下来的两个角。
比对完以后,祝归宁把白纸重新揉成一个球,揣回自己的裤兜里,把书包往上拽了拽,伸手推开了钢板门。
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教室里面的桌椅统统是单人位,四十张整整齐齐排成了五列八行。祝归宁刚刚开的是后门,眼神都没往旁边斜,径直朝着教室里最角落的那张单人桌走过去。
他把小山似的书包脱下来放在桌子上,拉开了淡黄色的椅子,把自己往里边一塞就算是完事,眼看着祝归宁把两条胳膊往台面上搭,正欲埋头补眠,就被坐在旁边的一个鸡冠头叫住了。
鸡冠头把男式校服上面的假领带解开半边扣子,要掉不掉地挂在衬衫领口旁边,头顶上除了中间一撮,两边的头发剔得精光,五官也和斗鸡有八分相似,两只黑黝黝的眼珠子死盯着祝归宁,尖声道:“哥们,这不是你的座位,要不你换一个?”
祝归宁今天醒得早,又被冯顺冯利带人一顿揍,现在恨不得窝在小书桌上长眠不醒,自然对鸡冠头一个眼神都欠奉。他把一张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从牙缝里面含混地挤出来一个“换你妈”。
鸡冠头登时不干了,瞪大一双斗鸡眼,揪起来祝归宁背后校服的衣领:“你他妈的敢不敢再说一遍?!”他之前一直自称在殷山越手底下做事,被那群校外的混子捧惯了,自然容忍不了一个新来的用这样不尊敬的态度跟他讲话。
祝归宁骨架小体重轻,被鸡冠头随手一拎,整个人就被拽起来一半。
他的头上还戴着殷山越给他亲手别的黑夹子,一张干净又斯文的小白脸出现在鸡冠头眼前,眼皮半撩,底下闪动着鄙视的光。
教室里面新换的木桌分量其实非常轻,动作一大就会影响到前后左右。鸡冠头把祝归宁拎起来,免不了间接推动了一把祝归宁前桌的椅子。
前桌脸上化着一副浓浓的朋克妆,两只耳朵打了七个耳钉,原本及膝的格子裙被她剪到了大腿根,恨不得把小太妹三个字纹在脸上。
被殃及的池鱼同学登时不干了,把差点儿因为撞击插进喉咙口的棒棒糖取出来,闭着眼睛回头冲着祝归宁低声吼:“td吵死了!你就跟吕庆换个位子能死啊?!我就草了,两个大老爷们怎么就能这么事儿逼又磨叽?!”
其实她从祝归宁坐下来的那一瞬间就不满意了。虽然没有回头看,但是那股从身后传过来、时隐时现的异味让她不得不注意起身后的动静来。而后鸡冠头连带着祝归宁一通乱作,更是点燃池鱼同学炸弹一样的的脾气。
池鱼同学忿忿,把棒棒糖塞回自己嘴里,睁开眼睛,朝自己后桌那个事儿逼同学看过去,一张烈焰红唇张张合合,疯狂输出:“新来的到底懂不懂规矩啊?角落这张桌子是你殷爷爷预定的你不知道……我操,吕庆,你他妈的有没有素质啊?讲文明懂礼貌欢迎新同学你会不会?不会放着老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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