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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糖(第1页)

丁武在半路的副食品店停了下来,打了半打啤酒,还买了些熟食。走在他最熟悉不过的小巷上,他竟有些紧张。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去看看了,老头对他留守绮罗的决定十分不满,几乎每次碰面两人都要吵上一架。可能这恰恰说明了老头言传身教的成功,倔强的模样简直如出一撤。

“你以为我让你去大城市,是图你的前程?”王叔满是皱纹的脸上只有严肃的威严,他不记得这个倔老头什么时候笑过,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称赞过自己。

“我去过大城市了,我也见过世面了。”丁武依稀记得自己梗着脖子,一副英勇就义英雄模样,“我不羡慕那样的生活,我也不习惯那样的生活。与其让我在衙门里苦熬资历,混吃等死,我还不如守在绮罗,至少我能做些事情。”

“做些事情?做什么事情。”王叔依旧板着脸,只是把嘴唇抿的更用力了,这是他发怒的特征,“如果不是我的资历,你能做捕头么?你的假清高呢?”

“我...”他让王叔说的面红耳赤,竭力争辩道,“那是县尉给我的提拔,我能拒绝么!再说,我有信心担任好一个捕头的职责!守护绮罗的一片安宁!”

“安宁?”王叔严肃的脸庞似是松动了一瞬,他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那段罕见的沉默究竟是什么意思,丁武当时没能明白,是否定他能守护安宁的力量?还是...否定安宁本身?

他的视线开始游离,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左邻右舍,以及,没那么熟悉的不和谐的音符。

是乞丐,城里的乞丐越来越多了。

他在县衙查资料的时候刚好看过数据,印象很深,原本以为是天灾导致的流民潮,才让县城的治安急剧恶化,但真的看过数据之后,才发现流民每年都有,而且越来越多。

奇怪的是,每年涌入的那么多流民,似乎没翻起什么风浪,好像绮罗像一只吃人的怪兽,把这些流民的骨头都吞到了肚子里,什么都没剩下。

大炎十几年前出台了济贫的政策,一大批留养院被建了起来,一度缓解了治安问题。丁武参与过清扫界面的行动,其实就是把街面上的流浪汉抓起来,送进留养院里。老实讲,留养院的环境与卫生远没有它的名字听起来那么美好,这里的贫民与乞丐们学习最基本的技术之后,要去工厂做最辛苦的体力活,他们挣得工钱由留养院统一管理,真正落在手里的,只有每天泛着酸臭味的菜粥,和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

“你们每年的财政都有结余?”丁武记得自己刚看到账目时的惊诧,“那为什么不改善下流民的伙食质量?给他们发一身干净的衣服?”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这里的待遇好了,社会上那些能做工的,有力气的手脚健全的,都会在这里混吃等死。”院长笑的脸上每一个皱纹都在颤抖,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假话,他是真心如此认为的,“留养院是留给那些不求上进的懒虫的,让他们吃山珍海味,难道我们还要奖励懒惰者吗?”

丁武当时只是攥了攥拳头,没有说话。

他好像渐渐地懂了,那段难言的沉默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是一个历尽风霜的老人,对世事无奈的嘲讽。

留养院一年的预算不到百万,那座号称有近千年历史的古城门,每年的保护修缮资金,是这个数字的两倍。

他愈发的觉得,那座城门像一座墓碑,不知道多少人的青春和梦都被这个坟墓无情的吞噬。

他摇了摇头,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熟悉的家门口,那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对于绮罗大多数的劳工而言,这个院子值得他们用命去奋斗,但对于绮罗一名担任了近六十年捕头来说,这算是相当清廉了。

丁武叹了口气,将脑海中的思绪尽量平息下去,他今天不是来吵架的,他是来问线索的。

丁武勉强挂了点笑意在脸上,有节奏的敲响了院门。

王叔估计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吧,他换了一只手拎过啤酒和熟食,给已经勒出印儿的手指头松了松劲。他几乎能想象出开门之后景象,王叔会板着脸,带着他熟悉的严肃的威严,像审查犯人一样把自己从头到脚看一遍,最后再一言不发的把自己迎接进去。

老头自己厨艺一般,但又不爱麻烦别人,每次隔壁的崔婶听见动静,都会主动来帮厨,好久没吃崔婶卤的羽兽脚了,想想还有些馋。老头也一把年纪了,一直还挂着单,隔壁崔婶对他什么意思傻子都清楚。

也不知道老头怎么想的,哪怕搭个伴过日子呢,都这个岁数了,还说什么战友遗孀,怕是他想做点什么也力不从心了,还总是说他死要面子,丁武撇了撇嘴,老头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然而,一秒过去了,三秒过去了,十几秒过去了。

院内什么声音都没有,没人回应,没人开门。

丁武愣了愣,王叔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体面了一辈子,有人来访绝不会怠慢,永远是第一时间来开门的。

一股没由来的心慌突兀的袭来,那颗滚动的诡异的头颅,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王叔!”他忍不住声音放大了一点,再次用力的哐哐哐砸了砸门。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丁武松了口气,但马上皱起眉头来,这脚步声,怎么听着不像是...

吱呀一声,院门半掩,打开了一道小缝。

“小...武?”和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丁武只看见,一个老妇人的脸庞,从半掩的门后露了出来。

“崔婶?您怎么?”他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难道老头开窍了?会勾搭老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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