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最东的房间里,一白衫纱裙的女子坐在妆镜前,袖口绣着浅云图,指尖磨砂着一只小人偶。小人也是一身白衣,五官捏的精细,眉眼含笑。铜镜中,那白皙精巧的面容略施粉黛,唇角含着笑意,面色虽有些苍白,但更显得柔弱温和。“姑娘,林侯来了。”丫鬟浅碧快步走进里屋,颔首道。云宛刹那咳嗽起来,伸手抓住浅碧的手腕,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咳咳……真的是,真的是镇远侯?”浅碧看着云宛眸子中难掩的喜色,有些心疼,点点头,“是,京城之中能有几个侯爷,常来看姑娘的,不只有那林侯吗。”“快,请他进来。”浅碧点头离去,却又被云宛叫住,“等,等一下,我梳妆一下。”浅碧眼里有些酸涩,抿抿唇,又道:“是。”……叶久再一次踏进这间屋子,好似走错了时空,不止今夕几何。那时的她心有成竹,胜券在握,仿佛一切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而当她此番重回故地,一切都已经不同,她的心思也仿佛苍老了许多。她站在堂中,环顾着熟悉的屏风,茶桌,古琴,一时感慨万千。珠帘之后,一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仿佛每一脚都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宛如天女。云宛一如往常温婉大方,素手轻抬,掀起了珠帘,那浅笑轻柔的面孔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两人对视片刻,叶久轻轻一笑:“世人道云宛姑娘清婉脱俗,柔若无骨,倒不知姑娘骨子里还藏着位武艺高强、杀伐果断的圣手。”云宛瞳孔剧烈一缩,她眼中的光华顷刻落了大半,缓缓浮起了一种叫失落的色彩。她垂了垂眸,扯动嘴角,浅浅一笑,“侯爷今日是来缉拿我归案的么?”叶久轻步越过她,走到桌前坐下,“怎么,连壶茶都舍不得了?”云宛咬咬唇,随后从旁拿了茶壶,款步走过来,翻开一只杯盏,替她倒茶。不过两三秒的功夫,云宛手腕已经轻颤不已,甚至洒了一些出来。叶久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沉声道:“你伤还没好?”云宛闻言手剧烈一抖,叶久手疾眼快接住了她差点脱手的茶壶。屋子里一时静谧,叶久想起那日黑衣女子逃走前,曾被东绯从背后打过一掌,想来伤的不轻。云宛悄悄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无妨。”她看了叶久一眼,悄悄捏紧了掌心,“侯爷今日找云宛,所为何事?”叶久从袖口掏出一只信封,推到了云宛面前,“打开看看。”云宛不明所以,依言打开。然而片刻之后,她瞪大了眼睛,漂亮的眸子里霎时蒸腾起丝丝雾气。“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叶久看着她手指使劲捏着纸笺,嘴唇轻颤,情绪激荡,便缓缓出声:“云宛,你一直以来尊敬爱护的义父,彻彻底底的骗了你。”云宛脸上带着一行浅浅的泪痕,她望着叶久,眼里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他怎么会……”叶久鼻腔中发出一声哼鸣,“他怎么不会。”“十四年前,诚王揭竿而起,举兵攻占皇城,并且勾结南蛮,牵制朝廷兵力,他此行深思熟虑,几乎是孤注一掷,他料想过自己一旦兵败,便会落到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云宛白如皮纸的嘴唇微微颤抖,她喃喃道:“安排好一切……什么一切……”叶久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自然是他的妻子,还有那不满周岁的女儿。”云宛噤了声,只听得叶久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个孩子,就是你。”云宛傻了,她机械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叶久有些不忍,但还是狠下心接着说:“诚王把妻女托付给了得力的亲信,藏在了其颍州老家,然而不巧的是,那正是褚尚章管辖之地。”“后来诚王妃身子弱,染上重疾,那亲信冒着风险请郎中前来医治,然而就是一只用来付诊金的小小银锭,暴露了你们的行踪。”叶久压了口水,尽量平静柔和的语气接着说,她怕一个不小心就刺激到了这个时刻濒临崩溃的姑娘。“他抓到你们之后,王妃便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撒手人寰,而那亲信不堪折磨咬舌自尽,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那小小的孩子。”“褚尚章没有杀了她,也没有把她交给先皇,反而把她带在了身边,收作了义女,慢慢培养她成为一名杀手、卧底,为他所用。”此时此刻,云宛脑子如同炸裂一般,她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纸笺,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掉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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