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向来不耐烦时务,只好清谈,想起部里最近几件大事,似乎属员有不规矩的,自己未及时制止,或者因此做成罪名?
贾珍见他忐忑的样子,劝道:“叔叔但请安坐,必然无事的!只是有一件事,侄儿想说很久了。今天既然只有咱们叔侄两个,就说说吧!”
贾政正色道:“珍儿你说吧!”
贾珍笑道:“其实也只有几句话,但都是不好听的。荣国府到现在已经不复当年,再也折腾不起了。这些年,我也给你们想了很多办法,即便如今整个儿包起来,也全无效用。无他,安享富贵者多,运筹谋划者,只有我一人。要知道咱们两府已经分宗了,纵然真的放任你们不管,谁也不能说我什么。但我总是念着一个贾字,即便老太太和太太们百般刁难看不过眼,我都毫无怨言。不过,像今天这档子事,总不能老是依靠我摆平吧?府里面也该整顿一下了。侄儿可以整顿府里的产业,可以整顿偷奸耍滑的奴才婆子,但侄儿没法儿整顿大叔叔在外头巧取豪夺,拿着荣国府的名头做交易,也没法儿整顿宝玉在大观园混,既不读书上进,也不学经理产业赚银子。说句诛心的话,荣国府将来还不一定就落在宝玉身上,如果真的出府别过,拿什么养活自己?我不可能也没义务养着他一辈子吧?他总要长大承担责任的。类似的话,我讲过很多了,但老太太和太太总以为我别有用心。算了!”贾珍自嘲道:“以后啊,我就只管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省的让人说闲话。”便又闭了眼睛。
这些话正勾起了贾政的隐忧,老太太还在,他和贾赦兄弟俩就没什么好争的,一旦老太太不在了,荣禧堂十之八九要让出去。宝玉又不争气,他这一支的没落几乎可以肯定了。
他叹气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老太太溺爱。”
“叔叔!”贾珍劝道:“自古慈母多败儿,你要是想让宝玉今后能撑起荣国府,就必须和老太太争一争,否则,终究难成大器,注定碌碌无为一生。就拿今天的事情说,若是他和那戏子逢场作戏也就罢了,但他的性子叔叔也应知道,他是来真的,那眼神语气,只有夫妻之间才有的。现在不及时纠正了,让他继续跑偏,恐怕婶婶抱孙子的期望就变成奢望了。”
贾政恼道:“这个逆子!”
贾珍嘴角含笑,继续说道:“再说二婶婶,她也看得太紧了。宝玉之所以会这样,倒有八成的原因在她身上。任什么都依着他,养成现在的性子。我劝叔叔回去就和婶婶好好谈一谈,将宝玉严加管教。宝玉成才还是成虫,就在婶婶的一念之间。”
就在贾珍一个劲儿的给贾政上眼药,挑拨荣国府内的关系的时候,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以及纨凤钗黛云迎众女都留在老太太房内,每隔一茶盏的时间就打发人出去打听。老太太急的话也不说,只顾着抹眼泪。
不多时,贾珍以少敌多,蛮狠果断的事迹便传遍了两府。钗黛及薛姨妈眼里亮晶晶的。
王夫人只问宝玉如何,那打探消息的小厮想了半天,才记起来道:“宝二爷吓得躲在角落,任谁叫都不听,珍大爷叫他先回来,哪知宝二爷叫着喊着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奴才们也找不到,只能先回来复命了。”
王夫人提着的心儿算是落下了半颗。
老太太又问起王府的事儿,那小厮却说不清,只说老爷和珍大爷出来以后,让人抬着银子先回来,他们去刑部待罪去了。
宁国府诸女知道的消息要比荣国府要多一些,尤氏双手合十,念了不知多少次阿弥陀佛了。
三姐还在旁边愤愤不平,“那罗师爷怎么能这样?姐姐,咱们今天就把那个什么香玉接来做丫头,心疼死他!”
可人笑道:“你的意思,做咱们的丫头就是折辱了?那金钏儿、麝月她们怎么说?”
只晴雯恼道:“她们那一边怎么这么多事?各门另户的,自扫门前雪的规矩都不知道?瞧着吧,我们老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冒了多大的风险将人就出来,连刑部都去了一趟,她们还不见得领情,反而觉得是咱们亏欠了她们一样。”
“晴雯!”尤氏急忙喝止仍在埋怨的晴雯。探春和惜春两姐妹还在呢!
探春连忙站起来,向尤氏及可卿等赔了不是,“大嫂子,各位姐姐,珍大哥哥这次救了小妹父亲和二哥哥,小妹感激不尽,请受小妹一拜。”说着便盈盈拜了下去。
尤氏忙上前扶着,笑道:“三妹妹别听晴雯胡说。我们虽然两府,但都是一家。他忠顺王抓了荣国府的人,一样打的是宁国府的脸。若是我们老爷真个儿袖手旁观,那才是中了他们的诡计呢!救他们,也和救我们自己没甚差别。”
探春道:“话说如此,珍大哥哥始终冒了风险,不管别人如何,在我的心里,一定会记着的。”尤氏笑着,拉她坐了。
惜春却一直低下头,心里满是纠结。按理儿,贾珍是他亲哥哥,贾政和贾宝玉只是隔了很远的族叔族兄,本该向着哥哥的。但她之前真的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的危险,她以为只要哥哥说句话儿,那忠顺王就能放人的。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眼泪不听话的落下来。
尤氏发现惜春的异样,上前询问,伤心的惜春扑到尤氏的怀里,大哭起来。
至于大家要问宝玉到哪里了?
宝玉自跑远了,兜兜转转才认得了路,又不敢这么回府,想起这附近曾经有个庵堂,不如进去看看。
此处茅檐枯草,门户破败不堪。他入的堂内,菩萨斑驳,罗汉倾颓,满眼寥落萧瑟。
宝玉想起刚才那一幕,不禁又心惊胆颤,既是同类,又何必相争相斗?
于是他逃了,现实太过沉重与残酷,他只想回到那个只有姐姐妹妹的大观园,风花雪月,是多么的美好!
想及与此,不禁伏在菩萨案前痛哭起来。
“前面可是宝玉?”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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