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好你个自恋狂。
……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本大侠气鼓鼓地回到家,径自烧了热水去洗漱,没有理会身后尚且心情不错的某人,将屋里的油灯燃得更暗些,拉过被子就蒙住了脑袋。
萧浓情道是第一眼就识破了我的真身,现在想想倒也的确破绽百出;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与他生疏了许多的本大侠的失误。
想来他萧大人一个颇有洁癖的人,若非是认出了我来,哪可能会去睡不入流的厨子没有消毒洒扫过的屋子?
我越想越是心塞,愈发觉得自己那几日厨子的伪装蹩脚又可笑至极,却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
萧浓情似乎坐在床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悄无声息地出门,也洗漱去了;不多时又回来,站在床头窸窸窣窣地除下了衣物,瘦削许多的身影被映在陈旧的墙上,也同我一样有几分疲惫之色。
我裴家的小破宅子也就堪堪两处居室,此时除了我爹的主屋空着,便是柴房和厨房,以萧浓情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委屈自己,又不愿回府衙,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与我同睡了。
我别扭了一会儿,还是朝墙里躺了躺,不动声色地给他留出了些位置。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像只柔软的猫一样爬上来,安静地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脊背。熟悉的触感和温度令我不由得有些紧张,不过他显然没什么其他意思,额头抵在我的脖颈,呼吸很快变得匀长起来。
我松了口气,稍稍挪了挪身子,本打算寻个更舒适些的姿势入睡,却又在听到他的呼吸声时蓦地停下,眉毛也微微皱了起来。
这不是正常习武之人的呼吸声,反倒像是受过某种内伤、还未曾痊愈的带病之人。
想到不久前在那堆木柴边看到的血迹,我心头便不由得一紧,见他似乎已经睡熟,就低下头来拉过他还环在我腰间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不清楚萧浓情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他若身体有恙,莫非是去年皇上那五十大板的缘故?
我医术不精,摸着他的脉象左右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松了手暗暗琢磨着,脖颈上忽然有微热的吐息拂过,萧浓情的声音也在耳边模糊地响了起来。
“……我没事。”他顿了一下,双手又圈在了我的腰间,“只是这些日来天干物燥,有些上火罢了。”
察觉到他方才其实一直醒着,全然将我的动作看在眼里,我乜斜他一眼,皱眉道:“真的没事?”
“真的。”
耳边痒痒的,似乎是他的鼻尖在我耳后轻轻蹭了蹭。
我又拉过他的手腕细细探了一番,确定除了稍显紊乱的呼吸声外,倒是的确没什么重症的迹象;既然他说没事,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太大的病症,我终是放下心来,并不觉得他有向我隐瞒的可能。
毕竟他这会儿还在想与我复合,若身上当真有个什么病痛,也没道理会藏着掖着不去利用;我打了个哈欠不再接腔,眼皮也慢慢沉了起来。
窗外洒进几许星光,两人身上仅只薄薄的一层被,立夏的夜晚倒也不算寒凉。萧浓情的呼吸还温热地洒在我耳后,知道他还没有睡着,我浅浅地打了一会儿盹后,忽然又睁开了双眼。
“萧浓情。”我听见自己小声道,“你当真不做你的权臣了?”
耳边沉默了许久,才响起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
“我连官印都还给了皇上,断不可能再有什么退路了。往后无论余生多长,都绝不会再离你半步。”
……
我转过身去,蹙着眉看了他颇久,犹豫道:“你为何会……”
其实我很想问一句萧浓情,他是如何就忽然想开了,竟会甘愿为我舍弃自己的前程。
一直以来横亘在我二人之间的那道鸿沟,无非便是志不同道不合,谁也未曾想为对方妥协过;可他却在三年后找到我说,自己再也不要那顶乌纱帽了。
不当官了,不弄权了,萧璞的仇,也不报了。
若是放在三年前,已然不加掩饰的萧浓情在软禁我的那些日子突然开窍,提出什么要与我一道远走高飞的话,我只会疑心那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可现在看到他决绝至此,我反倒说不出什么拒绝去信的话来。
萧浓情枕在我的肩头,许是傍晚时劈柴劈得疲累,眼下也很快困倦起来,见我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不一会儿就熟睡了过去。
我看着他那星光下熟悉又陌生的侧脸,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
没来由的,我想起了安沐里。
尚且年少时,安沐里这等赫赫有名的西域战神就同画本中的水浒好汉一样,都是同我一般半大泼皮小子的憧憬之人,兴许有人不屑他的胡血,却不会有人不服他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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