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笑了,他起身,霍闲也跟着起,刚走几步,三宝忽的又转过声,目光越过裴熠看向霍闲说:“师父让你喝了药好好休息。”三宝指着裴熠,盯着霍闲说:“师父还说不会为难他。”
裴熠唇角含笑,这师徒说话倒是有趣,待三宝跨出了门,裴熠骤然转头,冲霍闲笑着说:“我正好也有些事要请教。”
直觉告诉霍闲,他口中的事,并非要紧事。
季缁在世子府后院单独辟出来的一间药庐里誊写药经,听外头的动静,便搁了笔。院里收拾的干净,还溢着一股清淡的草药味,阿京在给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见季缁起身,便自觉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退了出去。
他在院门口与裴熠错身而过的时候瞥了裴熠一眼,四目相对,他迅速的往外去了。
三宝领着人往里,这间药庐看着有些眼熟,但裴熠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秋白在定安侯府住的这些时日也把自己的住处快变成一间药铺了,因此,他对这种味道并不算特别陌生。
院子并不算大,横亘着一些架子,看上去是为了方便风干药材搭的,回廊尽头有一株绿梅,这个时节开得正盛,霍闲书房瓷瓶里的那株绿梅大抵是三宝从这里摘的。
季缁提着衣袍正跨门而出,见着裴熠,灿然一笑。
他身着褐色棉袍,并不多华贵,身形有些佝偻,但却不显的老态龙钟,沟壑纵横的脸上有着岁月积攒的痕迹,老练而持稳。
裴熠遥遥一见便觉得此人定然不是什么平庸之辈,他快步上前,露出客套的笑容,“久仰,常听世子提起季先生,有幸得见。”
裴熠有爵位在身,季缁乃平头百姓,按照礼制,季缁是要先向他行礼的,但季缁是霍闲的师父,又是年过半旬的长者,裴熠便先一步以长幼之序向他行了礼。
“恩?”显然季缁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多问什么。
“不知先生有何事指教?”裴熠直奔主题,说:“愿闻其详。”
他霸道的时候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但他放下身段,融入世俗里便成了谦逊的文人雅士。
季缁先是不语,而后才说:“将军请。”
他管裴熠叫将军而不是侯爷,这两者不同,定安侯是祖荫,将军则是他用命在战场是拼杀出来的,季缁低沉的声音像是一种别样的肯定。
待裴熠侧眸看他的时候,那张面容却是沉静无恙的,这让裴熠想到霍闲在很多时候也是这样的。直觉让裴熠感受到来自一个长者什么都不用做就带给他的这种压迫。
季缁似乎是洞察一切的,他那份了然既坦荡又平静,或许季缁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洞察到了他和霍闲之间的牵连。
想到这里,裴熠下意识的摸了摸唇角。
这时三宝抑制不住好奇,抬头看向裴熠,眼底的好奇,全然不作掩饰。
“三宝,沏一壶九曲红来。”三宝飞快的跑去沏茶了。
屋内简洁干净,就连陈设的家具也多是做摆放药籍药典之用。
裴熠看见桌上誊了一半的药籍,不禁问道:“先生似乎偏爱岐黄之术?”
季缁收了纸笔,搁在一旁得榻上,笑说:“年轻的时候学过些医术,皮毛而已。”
裴熠只当他是谦虚,掀袍落座,说:“先生何故谦虚。”
季缁看了他一眼,说:“听说侯爷日前受了重伤,不知可否让我看看。”
“当然。”裴熠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让季缁搭上去。
“看来是无恙了。”半晌过后,季缁的眉目缓缓舒展,他有些自嘲的喃喃道:“这些药啊,倒是能治许多伤病,就是治不好虎骨印。”
裴熠脸上的笑僵住了,他没有说话,而是有些错愕。
“怎么?你不知道?”季缁显然比他更错愕,但仅仅一瞬,意识到以霍闲的性格裴熠会错愕也在意料之中,顿时也就不觉奇怪了。
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突然钻进裴熠的心口,有个他从未问出口,却一直在悄然期盼的答案好像有一种呼之欲出的迹象,裴熠心慌的厉害,但依旧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随口问:“先生既通岐黄术,又在冬至前赶到谒都。”
秋白说过虎骨印是时间奇毒,每冬至夜临,心腹之内,如有万物噬咬。如今冬至刚过不久,他皱了皱眉继续道:“先生是为此事而来?”
“霍闲幼时遭人暗算。”季缁说:“我是倾尽所学才得出一种能抑住不至毒发的药,他倒好,还没闻着味就给了人。”说到此,季缁瞥向裴熠,“我不来,我不来他如今还有命活?”
裴熠原本还不确定,此时悬浮的沉石骤然砸在他心里,惊闻道:“什么?”
“好在如今他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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