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累世记忆,可以说,这是我的天赋。”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是两只猴子,确切地说,是一只半人高的猕猴,还有一只红毛猩猩。
这所谓的加油站只是由一块两米来高的破木板,和几米见方的小木屋拼凑而成的。木板后面就是停车的位置,猕猴把油斗插进油箱里头,红毛猩猩在破屋子里忙忙叨叨地翻找着汽油。
风沙之下,破木板和破木屋的墙面打着架。
磕哒、磕哒、磕哒……
像是迟暮的老人,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口生锈的破锣。
磕哒、磕哒、磕哒……
地藏的出手很阔绰,他给每个人都买了瓶南冰洋牌汽水。五湖四海两兄弟和鹞子因为先前在孙晴的手里吃过憋,所以见了汽水就像是见了爹,生怕汽水里面也被下了毒,没人敢伸手去接。
红毛猩猩烦躁地抹了一下脸,狠狠地白了他们一眼,接着自己拧开瓶盖,一仰脖就喝了一半。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新的,朝着几个人扬了扬满满登登的【南冰洋】。
三人这才像久旱逢甘露的小草,接过饮料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王笑和地藏两个人找了块位置相对较远的石头依次坐下,刚才的那句话,就是地藏在这时候说的。
“累世记忆的意思就是,我能记得最少三次转生时候的事情。”
地藏叼着吸管,目空一切地看着木板和木屋在风中卖力地进行协奏曲。他的眼睛里似乎真的空无一物,看似在盯着某处,可实际上两眼当中什么都没有。
“我上辈子是饿死的。”
瓶子里的饮料已经见底,可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咬着吸管,所剩不多的液体在罐子里头“咕噜咕噜”的哀鸣,他淡淡地补充着先前说过的话,“我上辈子是只蚊子。”
确切地说,地藏的上上辈子,也是只蚊子。
“在上上辈子的时候,我只想做个好妈妈,哦对了,我上上辈子是只母蚊子。我要努力吸更多的血,好让我的孩子能有充足的营养迎接这个世界。可是你知道的,所有的生物都很讨厌蚊子……我的最高记录,是在一个肥宅的身上一晚上咬出了三十多个包,那家伙游戏玩到了凌晨三点,睡得像是死猪一样,要不是我实在撑得受不了,我至少还能再从他身上咬出三十多个包。”
说话的时候,地藏一脸自豪,“结果到了第二天,我因为吃得太饱飞不起来,叫他一巴掌拍死在了墙上。我那轰轰烈烈的人生,和一肚子孩子,就这么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王笑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活着的时候吸人血,死了以后还要脏一面墙,不得不说,你死的是真的活该。”
“的确,死了以后他们说我生前咬过太多的人,不能再做人了,否则还得被人打死。所以他们把我扔进了畜生道,让我下辈子接着做一只母蚊子,让我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地藏讷讷地点了点头,“后来我果然又以蚊子的身份在那个世界重生了,第二世的时候我就在思考,究竟什么是死亡,什么又是活着。你知道吗,做一只会思考的蚊子其实很累的,因为我最多只有四个星期的寿命,我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弄清楚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样才能更好地迎接死亡。”
王笑听得头大:“活着的意义?吃饭、睡觉……打豆豆?”
“你说的很好,豆豆,这个词用的很恰当。因为蚊子吸血,所以人的身上才会起痘痘,如果我们不咬人,人类是不是就不会打豆豆了?”
地藏把瓶子放在一边,仍旧是用那副目空一切的状态看着破木板。
风一吹,磕哒、磕哒、磕哒……
“吃饭和睡觉都是让人幸福的事,唯独打豆豆这件事让人摸不清头脑。你真的是个很懂哲理的人,我也很喜欢哲理。两个好事和一个坏事放在一起,这在写作层面上叫做对比,目的是为了突出打豆豆有多么痛苦。我不喜欢给人带来不幸,所以我决定再也不吸一口血,不论是人类也好,还是小狗也罢,众生平等,我谁都不咬。我要立志做一只不吸血的蚊子,把我的孩子和我自己统统饿死,不给世界带来起痘痘的痛苦。”
地藏苦笑了两声,“后来我把自己饿死了,他们说我自杀,这个罪孽更深,得来彼端改造。”
王笑:“我觉得这是设定上的bug,你的食物就是人血,他们既然让你成为吸血的蚊子,就不应该再追究你吸血的事了。”
地藏用力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曾经是个懂得思考的蚊子,我当然也发现了这个漏洞,我当然也要揪着这个问题据理力争。结果他们说我的第二世被转生成了一只公蚊子,我吸花蜜和草汁就行,是不用吸血的。然而我还是把自己饿死了。自杀是大罪,不把我丢进地狱,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宽容了。”
王笑:“他们不是说要把你再变成母蚊子吗?他们弄错了?”
“他们是弄错了。”
地藏沉吟了片刻,又把空瓶子捡了起来,接着叼起吸管吸上了里面的空气,“他们每天的工作太忙,转生的东西数不胜数,出现一点工作上的纰漏是很合理,也很正常的。【这不是我可以饿死自己的理由】,他们在最后是这么和我说的。”
王笑苦笑了两声:“可是……既然你是自杀的,来到了彼端不是应该以蚊子的身份转生吗?在原来的世界因何而死,来到这里就要变成什么……自杀者在原世界是蚊子,回到这里难道不应该也是只蚊子吗?”
“理论上来讲,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毕竟我第二世被饿死的这件事,和他们的工作失误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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