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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出盐101（第1页）

正当张天仁陷入沉思之际，孙良栋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大步奔来，边跑边喊，显然有急事发生。

“又在急什么？孙良栋，你就不能稳重些，沉住气吗？……”张天仁话未说完，眉头微蹙。

“能！”孙良栋响亮地应了一声，随即一屁股坐在张天仁对面的椅子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整个房间回荡着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张天仁终于忍不住，笑着骂道：“你这混小子，快说吧！”

在张天仁面前，能如此无拘无束开玩笑的，除了林文远这位大舅哥，就数孙良栋了。林文远因亲戚关系自不必说，而孙良栋则是天生胆大，敢于“犯上”。士兵们对张天仁既爱又敬又畏，其中敬畏之情尤甚。

张天仁训练时铁面无私，即便是林文远这样的亲戚也免不了挨罚，甚至一度让林云娘（林文远的妹妹，张天仁的未婚妻）心疼不已，私下里向张天仁求情，希望能对哥哥手下留情。但那时的林云娘尚未正式过门，她的话自然没有太大的分量，林文远依旧每天接受严格的训练，晚上则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让林云娘既生气又无奈。

然而，在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上，张天仁却异常坚定，绝不妥协。这样的坚持虽然让林云娘那段时间对他颇有微词，但士兵们却因此更加敬畏他，深知他的严格是为了大家的安危。

“大人，盐场今天开始出盐了，钟显让我来问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孙良栋终于缓过气来，报告道。

“什么？出盐了？”张天仁一听，心中大喜，仿佛被火烧了屁股一般猛地站了起来。

“哎哟，大人，您悠着点……”孙良栋见状，连忙提醒。

“你小子找揍是吧？”张天仁瞪了他一眼，随即抓起挂在墙角的外衣，急匆匆地准备出门。

“知道大人高兴，才跟您开个玩笑嘛，不然我哪敢啊。”孙良栋嬉皮笑脸地回应，心里清楚张天仁此刻的激动心情。

“你小子胆子大着呢！”张天仁边说边快步走向门外。

近来天气渐热，农历五月已悄然步入公历六月的中下旬，正儿八经的夏日气息扑面而来。好在那个时代尚无热岛效应之扰，浮山又紧邻海滨，海风不时拂面，倒也不觉酷暑难耐。

即便如此，厚重的外袍也已不合时宜，富贵人家此时已换上轻盈的纱衣，内衬一层薄薄的绸缎内衣，既凉爽又吸汗，穿着极为惬意。张天仁虽财力雄厚，足以日换十衣，但他眼下无暇顾及这些琐碎之事。张贵能帮他打理庭院，确保一日三餐无忧，已是难能可贵，其他奢侈享受，暂且搁置一旁。

张天仁有意保持简朴，深知浮山久困贫困，众人乍富之下，多选择将财富藏于家中，鲜有军户愿将辛苦赚来的银两轻易挥霍。训练期间，他们或许能享受鱼肉米面的丰盛伙食，但回到家中，依旧以粗粮为主，只是比往昔多了些杂粮，偶尔掺些精粮，这便是生活改善的全部了。

他们每月领取一两五钱的饷银，加之煮盐所得，平均每月能有三四两的进项。然而，这笔钱大多被用于储蓄，鲜见有人挥霍于外。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攒钱置地。

在明朝，无论文武贵贱，商民士绅，积累财富后的首要之选便是购买土地，这与后世人攒钱买房的心态如出一辙。皇帝有皇庄，贵族有庄园，就连普通文官也热衷于兼并土地。嘉靖年间的阁老徐阶，据传便拥有二十万乃至四十万亩的广袤土地，这在土地寸金的松江府（今上海地区）简直是天文数字。

这一现象与明朝的税收制度息息相关。将土地挂靠于权贵名下，只需献上部分收成作为孝敬，便可逃避或拖延国家税收。久而久之，这些拖欠的税款便成了坏账，朝廷每隔数十年便会赦免一次，实则是默许了这种避税行为。朝廷此举虽出于体恤民情，避免民变，却也间接鼓励了抗税之风。

因此，明朝末年，尽管耕地面积较明初几乎翻了一番，但粮食税收却大幅下降。税负虽不重，地价却持续攀升，即便在乱世之中，土地交易也从未停歇。这背后，是中国人作为农耕民族的天性使然——土地是生存的根基，是家的象征，唯有拥有土地，方能养家糊口，延续家族血脉。

面对这种情况，张天仁目前也感到有些无奈。身边就有两位亲近之人频繁劝他购置田地，一是老管家张贵，他日复一日地唠叨，眼见张天仁大把花钱，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另一位则是温婉可人的云娘，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她都会温柔地提醒他应该投资置产，不要随意挥霍银两。

云娘这样的姑娘，在那个时代绝对称得上贤良淑德，但每当听到这些建议，张天仁只能苦笑以对，因为有些事情，单靠解释是说不清的，唯有通过实际行动，一步步带领大家向前走，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张天仁之所以生活简朴，背后有多重原因，而这也让他在全堡乃至整个浮山所的军户中赢得了极高的敬爱。尽管他的收入丰厚，几乎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但他的日常开销却与军户们相差无几，甚至更为节俭。他将赚来的钱财全数用于改善堡内和所城的条件，这样的行为怎能不让人心生感激？

此刻，他身着的长袍还是去年任职时制作的，料子并不讲究，夏天穿着自然觉得闷热。因此，在屋内时他便习惯脱下长袍。然而，一穿上它准备出门，张天仁便感受到了不适，但他并未多言，只是淡淡地看了孙良栋一眼，笑道：“快走吧，估计大伙儿都等急了。”

“是，大人。”孙良栋应声答道。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张天仁穿衣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包括皱眉、释然以及随后一丝不苟地整理衣袍、纽扣、皮带、生牛皮靴子和腰刀，甚至连腰间的职属腰牌也挂得端端正正。这一幕让孙良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又夹杂着几分酸楚，差点没忍住泪水。

回想起自已过去的落魄生活，孙良栋感慨万千。他曾是个一无所有的破落户，父母早逝，亲戚冷漠，生活漂泊无依。幸好生活在海边，饥饿时还能靠海里的牡蛎和海鱼充饥，甚至自制海盐度日。那时的他，从未敢奢望过拥有家庭和孩子，甚至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然而，自从张天仁这位英明的百户官出现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张天仁不仅能力出众，而且极为节俭，即使日进斗金也舍不得为自已多花一文钱。想到自已若是有钱后的可能作为，孙良栋不禁感到羞愧难当，内心充满了对张天仁的敬佩与感激。

张天仁自然未曾料到，自已一个简单的穿衣动作，竟能触动部下如此深刻的情感。其实，他并非为了节省那点衣服钱，实在是忙碌之中无暇顾及这些琐碎之事罢了。

“大人，前几天黄大姑来我家串门，给我提了一门亲事。”

“哟，你小子也有人家看上了？”

“大人，您这话说的……”

“哈哈，好了，是哪家的姑娘啊？”

“是东山堡西边孙家的女儿，人特别朴实。以前我常路过她家，看见她在井边洗衣服，心里就琢磨着，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姑娘就好了……当然，那时候也只是想想，觉得不太可能。”

“嗯，现在嘛，你是配得上人家了。那你跟我说这个，是想让我给你批婚假？这个你放心，规矩我们都懂，婚假十天，你尽管去安排。”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请大人您做我们这边的主婚人，毕竟没有正式的媒人，只请媒婆去，怕人家觉得不够尊重。”

“这样啊……那我得想想。你平时对我可没少开玩笑，这时候倒想起要尊重了？”

“大人，小的知错了，以后一定注意！”

“行吧，这事儿我考虑考虑，到时候再给你答复。”

“嘿嘿，多谢大人成全！”

孙良栋的笑声里带着几分得意，而这时，张家堡的人们也纷纷走出家门，跟随着张天仁的步伐，急匆匆地向海边的盐田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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