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
“喂!喂!你弄疼我了!”……令人不快的声音,打破回忆。
岑骥睁开眼,对上一张气鼓鼓的脸。
“松手!”李燕燕没好气。
岑骥没松,却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直直投过来,专注而哀伤。
李燕燕被他看的心里一颤。岑骥的睫毛,原来这么长呀。
可她还是回过神来,做出气势汹汹的模样,训道:“不要魂不守舍了好吗?再不起来天都黑了,拜托你有点用吧!别浪费我的养荣丸和参片!”
岑骥放开了手。
李燕燕忙去搓被攥疼的地方,却听岑骥低低说了句:“……不是小叶儿。”
李燕燕一愣:“当然不是……小叶儿是谁?”
岑骥不答,怔怔地望着天空。
李燕燕又问:“是你……妹妹?”
岑骥只眨了下眼。
“小——”
“再歇歇,有些脱力,”岑骥打断说,“能在天黑前赶到。”
李燕燕哦了一声,说不急。
岑骥刚才救她,又将她压在底下,自己承担了大部分压力,这才累到脱力。李燕燕心知肚明,方才也只是看岑骥浑浑噩噩,才故意出言相激。
“你用些水,别喝急了。”李燕燕递过水囊,又小心扶岑骥坐起。
“岑校尉……”李燕燕看他小口喝水,前所未有的无害,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其实我从前听过关于你的传闻。之前我是很怕你的,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你并非滥杀无辜的人。五年前,高氏被害,其实另有隐情吧?”
她咬咬嘴唇,大胆说出自己的猜测:“你那时年纪小,刚来长安,人生地不熟,高氏嫁到岑家多年,上上下下掌握颇深,怎么想都是她出手害你,而不会是反过来。她之所以带你去终南山礼佛,就是想趁机推你下山,对吧?”
“高氏……”岑骥似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
“你说我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岑骥勾起嘴角,笑得凉薄,“那你可错了,我就是。”
“啊?”李燕燕不解。
“高氏想杀我,没错。她想造出我失足坠落的假象,这也没错。不过……无论她想不想杀我,我反正是要杀了她的。她心里明白我要杀她,才会想杀我。”
“而那些随行的家人,也许知情,也许不知情,我不在乎,送到地底下,自有阎王判官们操心。”
“所以你看,我的确滥杀无辜,”岑骥笑得惨然,“我不怕报应。只是奇怪,若真有报应,为何现在还不来?”
李燕燕默然,半晌,问:“……为什么?为什么你想杀她?”
岑骥抿起嘴,“我娘和小叶儿死了,我才去了岑家,抱着杀掉高氏的目的。高氏……她没有子嗣,有我在,族里也不许她过继旁人,她本是最想我回去的。”
李燕燕一惊:“所以……是她害了你娘和你妹妹?”
岑骥却垂下了眼,声音轻得像落雪:“是,也不是。小叶儿……是被我娘掐死的。”
他冷笑:“我娘掐死小叶儿,然后投井自杀了。”
第20章
岑骥六岁时,一夜之间跌落云头,从将门小公子变成了街头野种,过早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岑骥哭过闹过,只是他娘自顾不暇,后来又多了个嗷嗷待哺的妹妹,哭闹并不能让家里的米缸满起来,想活下去,只能另寻他法。
岑讳匆忙离开定州,抛弃了他们母子,但他至少给岑骥留下了一样财富——健壮结实的体魄。岑骥自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更高大,无论是拾柴、喂猪、挖野菜,还是烧炭、收庄稼,年幼的岑骥都做的很好,有时比成年人还得力。
可这些零散活计,时有时无,锦上添花可以,毕竟不能当成维系一家的营生。岑骥和小叶儿越长越大,需要的口粮越来越多,而母亲浑浑噩噩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岑骥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个万全之策。
河朔连年乱战,民间习武成风,许多男孩还未开蒙就先被送去学武。有些富贵人家,父母固然期盼孩子成才,可又舍不得小小年纪的孩儿被打,便额外出一份钱给武馆,请穷人家的孩子来当陪练,实则是人肉靶子。
岑骥自幼混迹街头,免不得被年纪大的孩子欺负,挨打不算什么,挨打还有钱拿,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再说,武馆里供饭,有时还能和武师偷学几招,除了每天回家都浑身是血,洗衣裳有些麻烦以外,岑骥着实不觉得这份活计哪里不好。
所以,当岑骥娘于氏对他说,岑讳死了,岑家派人接他去长安时,岑骥的第一反应是:“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去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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