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仔细回思,好似果然如此。
按理说,去石嘴山之前的事,并不在失忆之列,可他却偏偏丢掉了关于军需的这段记忆。
他紧蹙眉心,竭力想要理出脉络,蓦地,脑海中飞快划过了一幅画面,画面中,有个男人正与他说话。
“有个男人……”他启唇道。
清润的语声,带几分嘶哑,如若低吟。
行苇神情一凝,立时压着声音问:“什么男人?他是何人?又是何等样貌?”
陈劭按住额角,拼命挖掘那隐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然而,仍旧徒劳国。
那男人的脸很模糊,声音亦如是,他唯一能记得的,便是那张一开一合的嘴。
陈劭齿关紧合,冷汗沿额角滴滴滚落。
那男人的身形已然越发模糊,眼前如若升起浓雾,一切皆化作光斑,闪烁着、跳跃着,越发难以分辨。
陈劭便于这雾中跋涉,脚步迟滞、身体沉重,每一步皆走得艰难,可他却犹自不肯停,依然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试图撕裂这片迷雾,看清那男子的脸。
正当此事,一阵尖利的疼痛陡然袭上脑海,陈劭两手捧住脑袋,身子弓起,双目暴突出来。
眼前的光斑晃动着,连绵成一片又一片的线,正围着他打转。
那种将要被黑暗吞没的感觉,让陈劭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而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却告诉他,这疼痛,可以克制。
只要他不去想、不去回忆,任由那些过往在该来时回来,那么,这种痛症便不会发作。
此念一生,他立时放弃跋涉,将那片浓雾与雾中的一切,尽皆挥去。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又头疼了?”身畔传来阵阵声浪,由开始的模糊、渐至清晰,到最后,入耳轰鸣。
陈劭猛然张眸,眼前景象,蓦然冲入眼帘:
幽室、微烛、微带寒凉的风、窗外隐约的护花铃音,以及,眼前这张熟悉而又令人厌恶的脸。
陈劭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身上中衣已被冷汗浸透,然而,他终究不曾再晕过去。
“你若是乏了,便不必再想了。”行苇打量着陈劭,眸底隐有不耐。
只是,主子有令,不得不遵,这陈劭虽讨厌至极,在主子眼中,却自有一番别样情分。
行苇又妒又羡,又有几分不屑。
若非主子眷顾,陈劭便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怎么,不服气么?”一道凉凉的语声,丝弦般滑过这幽夜,寂寥而又清润。
行苇眼神微闪,垂下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觉得你明白。”陈劭似笑非笑地道,视线却飘去窗外,忽尔一叹:“你主子倒也真是个狂人。”
他的神情有些涩然,语声亦幽沉,语毕,又是长叹:“只是,有时候我却也很佩服你主子的志向,那天下同利、分权于民的盛景,果然可以实现么?”
“主子说了,此乃积数代之功方得成,哪能一蹴而就?”行苇语声平板,鄙夷的眼风也只向地上抛。
陈劭如今的身体状况,令他不敢再妄言,以免惹下麻烦。
何曾得见
窗格子开了半扇,夜风拂来,凉飒飒地,廊下的绛纱灯笼在风里打着晃儿,再远些,翠藤与粉墙皆隐入浓夜,一粒孤星悬于半空,凄清地,像美人儿脸上的泪痣。
陈劭伸臂挑开帐幔,遥望着那粒孤星,良久后,幽幽吐出一句话:“今日的大楚,果然还是不够好的么?”
“莫非你觉得好?”行苇冷笑着反问,淡漠的眼睛里,浮动着一丝嘲谑:“何谓天子?何谓天下?以一家之姓,凌驾于万千百姓之上;享万千百姓供养,却视百姓如猪羊。这便是所谓的奉天承运、天降昌隆么?”
他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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