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被她骂得低下头,转过身子,几步做一步,一溜烟跑去柴房。
洋大夫给几个伤者清理了伤口,有一个人被枪打伤肩膀,伤势甚重,大夫将伤口轻轻剜开,用镊子取出了子弹,胭脂和张妈站在门口,见到那血腥场面,赶紧背过身,大口呼吸外面的空气。
那几个伙计帮忙换热水,一盆盆血水端出来,顺手就要倒在屋檐下的排水沟里,张妈叫了一声:“不要倒在这里”捂着脸指了指大门外:“外头有个水沟,倒那里去,一会儿我再让人去冲。”
那几个伙计们答应了,端着盆子快步去大门外。
胭脂知道张妈在替她忌讳,心中感激,听到门外有人声响起,隐隐约约传过来,是恭敬地问候,不一会儿,罗飞走了进来,那几个伙计跟在后头。
他一步步敏捷的走过来,走到灯光下,神情疲惫,剑眉微蹙,胭脂心口一紧,眼泪几欲夺眶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看着他。
罗飞却似漫不经心般,路过她时只说了句:“你回屋子里去,我先去看看兄弟们。”
她点点头,喉咙哽咽,泪光莹莹瞧着他,人却站立不走。
罗飞给张妈使了个眼色,张妈搀着胭脂的手:“太太,走吧。”
胭脂木愣愣地由着她搀扶到卧室里,一坐下,这才发出了声:“张妈,你看到了吗?他的衣服下摆上全是血。”
张妈安慰道:“肯定是别人身上的,飞少爷走得又快又稳,哪里像受了伤?”
胭脂摇头道:“你今天也听到码头上的枪响,那么密,像下雨一样。他是从鬼门关里回来了,我差一点就见不着他了。”突然呜咽出声,浑身发抖。
张妈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哭了会儿,把手轻轻拍在她肩上,胭脂一面哭,一面擦眼泪,可眼泪怎么也擦不干似的,不住流下来。
张妈劝道:“太太,你这么难过,一会儿飞少爷见了,岂不凭添多少烦心?”
胭脂不住点头:“我不哭,我不哭。”微微仰起了头,就似要让眼泪倒流回去,张妈见她神情可怜之极,长叹了一声,忍不住离她近了些,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身上。
长夜宁静,秋风暗起。
罗飞走进屋来,若不是胭脂说起,张妈刚才匆忙间还真没发现他衣襟上的浓重血迹,胭脂悄无声息站起来,去里屋给他找了件干净衣服,罗飞也没说什么,默默解着衣服扣子。张妈忙退了出去,把门合上。
他把衣服换了,在脸盆那儿把手洗干净了,见胭脂盯着地上那堆衣服发呆,便走过去,把门打开,用脚把衣服踢到外头。
见胭脂眼神凄婉欲绝,便漫不经心地道:“我有些饿了。”
胭脂回过神,抬起头,朝他勉强笑了笑:“我去拿吃的。”
天气转凉,她平日里会亲自给罗飞做一些南方的冬天菜。罗飞是运商,各地的食材也兼着采购,新近运来了大闸蟹,在扬州时胭脂就知道罗飞爱吃螃蟹,他近日忧心,她想给他补一补,又怕凉寒,因此将螃蟹煮熟了剔了肉,加了白猪油熬成蟹油,煮了一大海碗的青菜,又将就那蟹黄做了两屉小笼包,再用海米、辣椒、青蒜、火腿顿了峨眉山的雪豆腐,就着一碗干贝鸡肉粥,粥是老早就熬着的,已经糯了,香气扑鼻。她把菜和粥端到屋子里,罗飞又累又困,仰在椅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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