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喜欢裴清琰没那么凶的样子。“你应该多笑一笑。”不假思索地,她吐露心中所想。“我努力。”女人点点头,话锋一转,“西餐吃的还习惯么?我怕你刚回来不适应……”“还不错。”许知意顿了顿,补充道,“这家店做的我很喜欢。”她没有说谎,牛肉入口的味道整体比较清淡,也很有嚼劲,一尝便知是新鲜的食材。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更想尝尝从海里捞出来的鱼是什么滋味。或者,去岸边野餐也不错,不过对方恐怕有些难以接受。“嗯,你喜欢就好。”裴清琰依旧是那副神情自若的模样,只有在许知意看不到的地方,她才悄悄松一口气。——没搞砸就是加分。两人片刻无话。……又一次碰杯时,许知意不经意提起,“联姻之事非我不可吗,裴总?”“对。”女人仰头将杯中液体喝下,拿纸巾擦了擦唇角,动作优雅,“非你不可。”每个字都充斥着不容置疑。“我明白了。”许知意默然片刻,同样亮了亮空酒杯,试探地开口,“我可以与你结婚,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好,我答应。”“……我还没说呢,裴总。”许知意心口微酸,以至于她有一瞬间的失态,“结婚以后,我不求你怎样对我,但我希望三十岁之后再要小孩。”这也是她的底线。毕竟,她刚刚踏入研究所工作,资历浅、尚未立足。若是在这时怀孕,对她接下来要开展的项目会有不小影响。更何况,许知意对自己的事业不是没有要求的。相反,她极为看重。如果有机会,她肯定要再上一层楼。现在年轻,正是最好的机会,她在努力不让婚姻连带家庭成为负担。“好。”裴清琰依然没有问缘由,认真地拿笔记下,“我会让律师在合同里加上这一条。”“谢谢。”许知意嘴唇微动,小声道。高档餐厅,美食美酒,联姻对象还才貌双全。可在这样的环境中,许知意不但没有半点欢欣,反而有几分萧瑟之感。她与裴清琰做朋友可以,如果当恋人……很难。那份苦头,她早在六年前便得以窥见一角。……“周末有时间吗?”送她回家时,裴清琰调出日历,特意选了个晴朗的日子。“半天的话,可以。”“那我带你去当年读书的地方看看吧?”许知意“嗯”一声,算作回答,“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把证也领了吧。”她能听到女人浅浅的倒吸凉气声。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脑海中惊鸿一现的念头竟然被嘴巴说了出来,还如此自然。也罢,无所谓了。她只是不想再逃避。迟早的事,她这般告诉自己,余光扫见窗外的雨又开始下。她唯一希望的,便是裴清琰会信守承诺,不要再强迫她。回到家后,许知意习惯性地扫了眼工作群,发现课题组推了个学生微信给她。从善如流地发送好友申请,她的目光在联系人列表稍作停顿,指尖轻点,跟裴清琰发了句“晚安”。不管怎样,今天的饭吃得还行。她再一次觉得,对方跟六年前不一样了。要更加的徐徐图之,也更加的狡猾。关键是,知道怎么做不会让她讨厌。不自觉地,许知意开始上翻聊天记录。出国时,她把微信卸载,也删除几乎全部人的联系方式。很多人联系不到她也就慢慢放弃了,只有裴清琰,没过多久就会给她发一条消息。字数不多,寥寥几个字,如汇报工作般说明近况。末了,总会加上一句,问她怎么样。得不到回复也不放弃。许知意恍惚中感觉心里像打翻了一盘调料,苦的、酸的……各种味道综合在一起,让她难以分辨。突然,余光扫见一条“对不起”,她眸光微暗,脑海中似有一根弦“啪”断了。再往上,是大段大段的道歉文字,时间跨度长达一个月之久。那段时间——许知意忽地忆起自己“被退婚”的那个晚上:同样是个夏天,月光明亮,蝉鸣阵阵,晚风散发着柔和的暖意,一切都那样刚刚好。她穿着婚宴上的礼服,裙边微皱,沾上了酒渍与污垢,但她无心打理。早在未婚夫与“小三”私奔时,现场的嘈杂已淹没了她。更何况,这个小三还是个男的。闹剧以未婚夫的双亲出来谢罪落幕,但许知意清楚,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宴会结束后不到半个小时,“豪门丑闻”四个字已悄然登上热搜,后面紧跟着一大堆吸引人眼球的子标题,怎么猎奇怎么来。还有婚礼现场的图片,经典三人行。而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推上风口浪尖。“好久没联系的同学们都来问我发生了什么……”她趴在裴清琰肩头,语气脆弱又惶恐,“爸妈认为是我没把江淮桉看好,才上演这么一出为家里蒙羞……怎么办呀,阿琰。”“没事的,交给我就好。”女人的怀抱一如既往令人安心,“明天,我会跟伯父伯母提议一个新的解决办法。”“新的办法?是什么?”许知意抬起头,哭红的双眼对上女人幽暗深邃的目光。“等到明天你就知道了。”裴清琰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温柔地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好吧。”出于对好友的信任,许知意没有多问,转而指了指桌上的一排酒,“今天你要陪我喝,咱们不醉不归。”话音刚落,她想到对方落下的肠胃毛病,连忙改口,“算了,你在我喝醉时把我扶到床上就好。”一切看似安排的很完美。可许知意不知道是她选的酒度数太高,还是今天掏空了她全部力气,仅仅半瓶就已让她头晕目眩。心口更是堵的难受。作为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她很想让父母看到自己。所以,哪怕她不爱江淮桉,也依然咬牙答应了婚约。而现在,最让她难过的也是父母冷漠又嫌弃的表情。明明她什么也没做……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裴清琰抱起了自己。清雅的香气很柔和,也很好闻。“别嫁给他了,嫁给我吧。”女人撕开了她的礼服。“请问您是许老师吗?”许知意冷不防从回忆中脱离,习惯性地抿了口热茶,以驱散后背升起的凉意。从昨晚回去到现在,她都有些状况外。收拾好情绪,她才抬眼看向办公桌前略带局促的女生。“对,你就是尹芮吧,张教授已经把你的情况跟我说过了。”女生还未有所反应,隔壁办公桌的周博抢先一步抬高腔调:“哎呀,许老师对教授安排下来的事情可真积极——”“不牢周老师费心。”许知意站起身,语气温和,“去会议室,我简单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桌面,手机“嗡嗡”响了两声,许知意并没有理会,也错过了课题组组长邀请她与某位大客户共进午餐的消息。……下班前,许知意无意向窗外一瞟,发现研究所门口横着一辆车,车牌还有些熟悉。她连忙拿上包,跟学生交代两句,匆匆往外走。“你怎么来了?”与裴清琰说的第一句话,她是紧绷着脸说的。“顺路,过来接你。”女人摘下墨镜,似是没察觉到她轻微的恼怒般,牵着她坐到后排,“再看看你工作的环境。”“哦,如何?”许知意试着抽手,偏偏对方却抓得更紧。无奈,她只得任由对方拉着。“还不错,要是没有周博这样讨人嫌的存在,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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