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廊下足足站了半个时辰,直到雨打湿袖摆,手脚冰凉,秦衍才愕然回神。
回到房中时,汪太医已经施针完毕,立在屏风边,目光黯淡地看着床上。
“怎么样了?”
床边,百里正俯身拿帕子将七夏额上的薄汗擦去,小心翼翼把她的手又放回被衾之中,屋中无一人开腔说话。
秦衍不禁着急:“她到底怎么样了?”
良久才听得汪太医叹道:“……不行,毒虽是解了,但药还是服得迟了些,眼下她身子已无大碍,只是什么时候能醒,尚不能定论。”
“什么意思?难道人就这么一直睡着?”
“不好说。”他耸了耸肩,“也许一会儿就醒了,也许是明日,说不准十天半月,运气不好就是……一年两年……一辈子……”
“胡说八道!”秦衍眸中微恼,“有解药都治不好人,你也配为太医?!”
他低头收拾药箱,不紧不慢道:“微臣早些年是同皇上一起学医的,臣配不配,皇上不是最清楚?”
“你!……”他一时气恼,但如今在外,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回头时,见百里靠着床,神情冷淡,目光中只是苍凉。
秦衍嘴唇微启数次也不知怎样开口才好,隔了半晌,他才道:
“宫中的太医不乏这一个,上好名贵的药材也都齐全,她会没事的……”
没有得到应答,他咬咬牙:“在这儿等着,我回宫一趟。”
推开门,屋外风急雨骤,已然变薄的乌云中,似有一点亮光闪烁,穿破茫茫云海,笔直投射下去,不知通往何处。
尾声
春分之日,大地回暖,院外池子里,碧水青绿如玉,几条游鱼自水下掠过,荡起涟漪。
他端着一碗才熬好的银耳,小心推开门,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脚步极轻极轻。
天气很好,日光从纱窗外照进来,满室灿烂,柔和融暖。
床上,有人静静躺着,细碎斑驳的阳光落在她脸上,仿佛唇角亦带着微笑,看去宁静而安详。
百里在往日常坐的椅子前设了个偏小的案几,银耳放在案几上,他拿勺子舀了舀,热气上冒,很是随意的轻声道:
“开春了,前些时日在池子里看到你养的那只龟,已经大了一圈,听府里下人说它吃得不少,一个月得吃一斤的生肉,怪不得是你养的东西……”
“家里新招了个厨子。”一面晾着手里尚且滚烫的汤碗,一面又朝着床上的人柔声低语,“是从你们杭州来的,做鱼的手艺很有两下子。”
瞅着银耳已不再滚烫,百里才喂到她嘴边,喝了一半,立时又溢出来一半,他赶紧拿帕子替她抹干净,不让汤汁滴在衣衫里。
“我吃过他做的西湖醋鱼,和你做的那味道有几分相似。”他仍说着话,此时眉间已忍不住有笑意,“说起来,我从前是不是让你去西湖里捉过鱼?”
“雪点前滩鹭,锦鳞活水鱼……”他自言自语,“七八月的天气,跳到水里去想必很冷吧?那时候也真是不该……难怪后来你那么怨我。”
说着便探手摸摸她四肢,触感很暖和,这才放心。
一碗银耳吃了半个时辰也只吃了一半,一半中又有一半喂不进嘴吐了出来,剩下的就都冷了。
“小七,你要多吃一点……”百里轻叹着摇头,“再这么下去会瘦成什么模样……”
想起她以往爱吃的模样,心中便不由一酸,拿起她的手压在唇上。
“别睡了,再睡下去,我怎么办呢?”
杏花树的枝头,两三只鸟雀神气活现地立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或有一只胆大地落到窗边,歪头看着屋里的人。
芒种时节,多雨水,细雨缠缠绵绵打在水池中,一圈又一圈的波澜荡漾开去,隐约看到有只青背龟沉在池底,四下里有蛙叫,有虫鸣,格外安静。
案几上的冰糖梨水还有大半碗,他仍坐在一旁,只是手里多了一本戏文,一个字一个字的轻声念,望眼连天,日近长安远……
“到底是西厢的词藻填的好,我前几年也爱听戏。”百里将文本合上,淡淡笑道,“你在外头听的多半是瓦舍里的杂戏,正经的戏文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下雨降温,空气里带着湿意,他把被角拉上来,细细掩实了,轻声道:“等你好了,我们在家里养个戏班子和先生,天天编曲子说段子给你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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