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见一般乡民不足为意。后见这几个人,略略有些惊慌,暗道:这几人一定是来擒俺的了,怎奈弟妇在此,又怕失错,罢罢,拼得这条性命,有何他虑。便把手帕扎了头,腰间紧带紧了一紧,手执宝剑,指东画西,眼睁睁望着众人,一心只防着身子遮架。不说马俊在此受困。且说郝鸾等自马俊下山之后,便领了众英雄奔赶开封府而来。却好今日来到此地,郝鸾、鲍刚等人正走在那高岗之上,远远望见一丛人在那里,不知做何事喧嚷,便叫能干喽啰前去打探。不多时,急急忙忙跑来禀道:“不好了,不好了!那一众人不为别事,却是围着马爷,又靠着一乘轿子,小弟走去问那些乡民,说那轿内坐的是凤小姐。又说米府家将要拿马爷呢!”郝鸾听得此言吃了一惊,说道:“列位贤弟,事不宜迟,恐马贤弟遭其毒手”鲍刚、陈雷生平性急,拍马前去,郝鸾道:“不要乱,为恐惹人取笑,我们不知兵法。”周龙道:“急急往救,不可迟缓。”郝鸾道:“众位兄弟,打马走着,听我号令。”先叫鲍刚领五名喽啰向正南方急奔,这等动手可敌贼子。
又叫陈雷领五名喽啰向正东方按定,周龙正西方按定,曹双正北方按定,又叫周顺、王龙、张发、樊冲四人,往来四面围定,各人听令,打马四散各方围祝那十个大汉见郝鸾一马当先而来,马俊正在惊慌之际,猛然又见一伙人马,谁想那是郝鸾、鲍刚人等,手执兵器杀奔而来。马俊大喜,叫道:“好了,有了帮手了。”不觉英风陡发,气高千丈,便大叫道:“列位贤弟,俺马俊路见不平,要救受难之人,不觉竞被奸党光棍拦阻俺的去路,请列位公言一二。”正南方鲍刚便来说道:“扶孤救难是好事,那个敢阻拦去路,若是多一嘴,一剑砍下他的这头来。”
陈雷亦说道:“若是阻拦将刀杀这狗球养的。”郝鸾奔到面前说道:“朋友,要走就走,休来阻挡。你那边叫周龙等贤弟们且护送轿子要紧,那个敢阻挡你?”那边刘交叫道:“众位此时还不下手拿马俊,等待何时?恐怕留了无处找他。”只见刘交提了双刀大叫道:“马俊不要走,有俺活土地来拿你!”便举双刀来劈马浚马俊提剑相迎,刘交自幼学的这跳法,马俊因有此法,方才敌住,不分胜败。那方盛王僧一齐来奔马俊,鲍刚看见骂道:“你这狗头要打攒盘。”便叫道:“大家上来打攒盘。”陈雷、曹双一齐向前大杀一常那郝鸾手提一剑,把王僧挥为两段。马俊将剑执定,半空跳纵,刘交也纵跳起来,马俊猛然一剑,刘交招架不住,众人四方逃奔。郝鸾也跳起上前,方盛对敌不住,也就逃了。众捕役见米府家将,都被杀伤,焉敢再敌,亦四散逃去了。郝鸾道:“贤弟等不必追赶,且保弟妇回山。”众人道:“今日聿遇马仁兄,救得孙佩贤弟并弟妇凶难,真天幸也。”马俊道:“若不是列位仁兄相助,必遭毒手。”郝鸾道:“那时愚兄冲撞贤弟,贤弟不辞而去,我深恐贤弟有失,故同众位兄弟前来接应,不想果有今日之事。米府家丁也被俺们杀得魂飞魄散,今又遇见孙家弟妇,真真万幸。”叫喽啰抬着轿子,马俊取出两锭银子,赏那轿夫去了。众人方起身前去,竟奔铁球山去了,不提。
且说刘交众人等今日遇敌,各人带伤受疼,又杀了王僧,俱气忿不平,奔进城来说:“雷太爷放掉凶手,诈了雷太爷千金,方才罢休。”这也是雷太爷的盛德处不表。再表雷太爷亲到临轩镇去检验莫上天家命案,又被搜出多少银子,叫坊保买了棺木来盛殓,余下的银子,派散带伤之人,太爷回衙,做详文通详上司咨部。且说刘交、方盛诈了雷太爷千金银子,竟作路费起身进京,奔到米相公府上去了。那米相爷在京新请了一个军师,名为百胜袒师,能呼风唤雨,又会定身罢符法,这米相爷好生欢喜。忽有刘交、方盛跪禀,将路上遇着马竣郝鸾等交战之事说了一遍。米相爷听得此言心下踌躇,就着刘交、方盛四处访寻好汉,不论僧道、响马只要有本领,全都招来。
且说,鲍刚来到凤府,由小童开了门,鲍刚走进来一看,见是小小三间厅房,十二张金漆罗汉的椅子,四盏料丝方灯,正中摆一张小小沉香木几,几上摆着一个羊脂玉的牛,牛上伏着一个牧童,旁边放着《春秋左传》,一只古铜磬钟,上挂一幅十二层合锦。鲍刚道:“晚生是开封府来的。”凤林见鲍刚生得异相不是下等之人,便请到里面分宾主坐下。茶毕问道:“不知贵驾到此,有失远迎,望乞恕罪。”鲍刚是个真汉子,不会咬文嚼字,便答道:“晚生非为别事而来,只因那日在争春园内,令兄与夫人、小姐在园内游玩,偶遇米相爷公子米斌仪,亦往园内,看见小姐容貌。许多家丁打手抢劫小姐,遇了郝鸾,同俺打散米家众人,俺二人保住了,令兄、令侄、令婿和小姐、夫人亦同回去了,那米家的打手,各自逃回去了。”凤二爷问道:“兄是那里人氏?因何与郝鸾在争春园打散米家众人?”鲍刚道:“俺乃京都顺天府人氏,姓鲍名刚,字子英,有个别号叫披头太岁,小弟生来情性粗鲁。那日街上有入地虎,叫做王命,父子叔侄兄弟九人,被俺打死五人,俺就逃到开封府,闻有个争春园,弟偶然进去闲游,闻店小二说,米家带了一帮打手去园中抢人,俺报不平出手相助,另日孙佩令侄婿,请俺二人饮酒酬谢,又与俺同郝鸾结拜。不意米斌仪着石敢当,带领多人打到孙家,被俺二人打死米家多人,米府报官,将孙佩拿去苦打成招,收入牢内,凤竹太爷害怕,避凶,带领宋香走,不期又被强盗抢去小姐。为此俺特来寻访。”
且说郝鸾等护着轿子,保了凤小姐上山而来,焦豹、凤公,一众人等,听得各位回来,忙下山迎见。郝鸾等保着凤小姐的轿子,一齐上山,都到聚义堂上,迎凤小姐出轿拜谢那郝鸾、马俊诸人等,然后到后面拜了父母等人,大家痛哭一场,哭罢之后,大家各诉离情之苦。是日大排筵宴,一来谢马俊接凤小姐,二来恭喜孙佩,众人又问马俊取剑之事,说了一遍。后由借宿莫家,如此如此,又把那麻督察院的夫人好意说了。又说:“若非夫人得众小家丁,押着凤小姐送与回家,我怎得就遇见了弟妇,此乃麻夫人浩大之恩。”也酒至数杯。郝鸾奉了马俊等酒之后,便出席对凤公打了一恭,说道:“小人有一言奉禀。”
凤公站起身来道:“贤弟请坐,有话请说。”郝鸾道:“小侄昔在争春园一会之后,至今无限苦楚,孙佩贤弟多亏了马俊救出,今日栖霞妹子,又幸遇马贤弟救了,都上山来,父母相会,夫妻完聚,真大幸也,欲请老伯早早选择良辰,以成洞房花烛之喜。”众人一齐答道:“此言极妙。”凤公道:“我一家深感马兄再造之恩,一言难尽,尚且未曾报答万一。”马俊道:“何劳报答晚生,理当凑救。”众人又向凤公问道:“可允此事?”凤公道:“我已有此念久矣。”众人听得允了,遂取历书来看,选定七月初八日良辰,众人无不欢喜。饮到更深方散。凤公走到后面,将女儿成婚之事,说与夫人知道,夫人亦皆欢喜。次日,唤了成衣匠,下山料理裁做新衣。初一日到了初七日,张灯结彩,鼓乐齐鸣,杀猪宰羊,犒赏喽兵,初八日,众人道:“请新人上堂,参拜天地父母,再拜众位仁兄。”看那凤小姐身穿吉服,如神女临凡,仍将八宝赤金镯戴着。
且说这金镯当初凤小姐遇劫躲在庙内,遇见莫上天领他家去,小姐说明身世,莫上天就起不良之心,拐他去卖,只说送他回家没有盘缠,凤小姐将此镯让他去当。不料他当的人家有一个雇工小厮不成人,寻机将衣服首饰及金镯,拐而逃之。走这铁球山下过,遇见山上头目喽啰截住打死,将衣服镯子拿上山来,报了大王凤公。孙佩认得存在凤公处,所以今日凤小姐与孙佩成婚又将这镯戴在手上。这日聚义厅大开东阁,饮至更深,送孙佩与凤小姐合卺交杯,一众人等欢欢喜喜出房去了。
这孙佩与凤小姐已完了周公之礼。到了次日,孙佩拜了岳父岳母,与众位仁兄。过了数日,郝鸾对众人说道:“愚兄昨夜得了一梦,不知吉凶如何?”孙佩道:“仁兄夜得何梦?”郝鸾道:“正交三更时候,见柳绪身披大红,如同状元一般,望着我笑之不止。然正笑时,又见常让身穿破衣,后面蓬头赤足,站在愚兄面前哭而求救,正要问他为着何事,只见来了一只大虎,竟把常让一口吞去,我正欲救他之时,正南上来了一只金狮大豹,捕那大虫,一扒救下常让,那大豹一声吼叫,就把愚兄惊惊了来,是一场大梦,不知此梦凶吉如何?”孙佩想了一想,回道:“据小弟详来,柳绪披着花对着仁兄大笑,是个捆象,所以反作花红。那常让蓬头垢面,望着哭而求救,依反理说是欢喜了。且东方甲乙木,木来克火,心哭之相。那只大虫是惟那害柳绪之人,幸得那只大豹打来,大豹不姓花就姓马,依小弟说来,那柳绪定然受害,常让定然得其大志。”郝鸾道:“贤弟详的不差,我想着当初在杭州结义之时,原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日我们共乐此山,只少常柳二人,这是愚兄一件心事,即不作梦,我也久有此心了。怎能有个奇人,连夜进京探个消息,我方能放心。”鲍刚道:“小弟愿去。”郝鸾道:“小弟去不得。”鲍刚道:“仁兄何以就言小弟去不得。”郝鸾道:“贤弟昔日性情莽撞,做不得细事。”鲍刚有些不悦,只听得有一个人叫道:“除了玉蝴蝶谁人敢去?”郝鸾摇手道:“更去不得。”“你去进京?”费进问:“你有大罪在身,如何去得?”马俊道:“仁兄若是别的,小弟还可,你若论米贼,小弟偏要去,说孙贤弟详梦要一个姓马的,小弟又姓马有何虑哉?我一定明日起身。”却说郝鸾等苦劝不住,只得备酒饯行。
次日,众人送马俊下山,独自一人进京,探听常柳二人信息,不知凶吉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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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银安殿笑接彩球
却说那马俊在路赶路不提。且表常柳二人在路,前后二起,到了长安,不意常公子升了吏部,被米御爷奏了一本,保举常洪柳滂均才公征寇去了。二生只得住书院,在内等候堪师回朝。
常柳二生时常在外游玩。一日在街坊,只听得三三两两人传言道:“这场大富贵不知那个有福之人来受用。”遂常柳二生向一老者道:“这些人乱哄哄的往那里去?”老者道:“皇上有个公主,年方十八,大信择定今日抛打采球,得者便是驸马。二位何不去走走?倘有天缘亦未可知。”常让对柳绪道:“贤弟前妻已故,你何不去走走,得了彩球岂不是好事?”柳绪道:“不可妄想,我二人只去看看罢。”二人带书童,到彩楼前,果然是光灿灿鲜明十分齐正,只见守楼八个太监,花红锦衣,各执黄旗,还有几十人,是巡栏的太监。场外是御林军,那公侯、伯子、荫袭、公子、士民人等,不计其数。谁敢喧哗?只等午时公主方才出宫,抛打采球。忽见一内监手执黄旗,说:“皇上有旨,在场文武官员后裔士民人等,凡有家眷者,不许进场,如违候诛。”言完去了。那些有妻室无貌者皆纷纷出场,常让道:“愚兄别你了,明日到驸马府来贺喜。”柳绪道:“岂有此理,兄何必戏弄小弟。”常让道:“兄不妨去碰碰机会。”柳绪道:“虽是这样,我一人怎好在此?”常让道:“我是不敢违旨。”柳绪道:“小弟量也无福,不妨一同回去罢。”常让道:“岂有料得不中的,恐有居位亦未可知,贤弟在此,我出去了。”柳绪遂带了书童,远远站着,午时,彩楼上走出八名妃子,择了香案,卷起珠帘,只听一派音乐,皇上驾临,又见太后与娘娘宫娥俱上彩楼,皇太后命公主拈香,礼拜天地。礼毕,旁边妃女捧上一个金丝盘儿,内放着五色彩球,玲珑好看,有八条绣带,那带上有金铃四个。呈太后将彩球递与公主,公主接在手内,公主移步,香飘风声步动,来至前边,貌出唇面,犹如天仙一般。那下面看的人,暗道:好个公主,不知是谁的福。众人思议纷纷。只见那公主把球向空中一抛,众宫女即扶公主,同太后及正宫娘娘下楼升辇,仙乐攸扬回宫去了。那球在半空中,如神人捧着,飘飘扬扬,或东或西,引得那呆公子、蠢士民,个个仰头伸手,东奔西跑想接彩球,惟有柳生站住不动,看着他们抢那彩球。忽然见那彩球猛然往西一飘停当,刚刚打着柳绪的头,那三十二个金铃,叮叮当当响了一阵才住,遂落在柳生身上,要解也难解下来了。只见有几十个人,飞奔来要抢彩球,幸有巡场的太监,那里容得这般人胡闹。遂手执黄棍乱打,说道:“抢球的是谁,与我拿着。”那知是米府家丁,被打不过,只得退下去了。米相的儿子死了,把史通承继为子。
米相心想篡位,故叫众家将扮做公子,那个得了彩球,都是让史通的,史通做了驸马就好借公主之势相行的了,有了史通在内,自己便好举事的了。谁知天理不容,又被太监护着,这得彩球的人,史通看原来就是柳绪,心中越发气闷。刘交在史通耳边说到:“太爷不要紧,都在门下身上,包管驸马还是太爷做。”史通只得领了家丁回去。那些太监早把柳绪抬了飞奔午门,这书童不知好歹,吓得溜了去了不提。
且说,太监到了午门,放下柳绪,老太监进宫起奏天子,皇上随即登殿,传宣文武公卿侍立两旁,米相立在一旁,认定彩球是史通得了。及至一看,不胜大惊,只见驸马要到金銮殿上叫万岁,天子见柳绪面如脂粉,唇似涂朱,侈稚风流,天子大悦。柳绪口称:“臣系浙江杭州府人氏,臣父柳滂官居礼部,随征去了。臣叫柳绪。”天子道:“原来是柳滂之子。”心中大悦,想道:“外貌虽好,不知内才如何?”天子便问:“卿年十几岁?平日作何事业?”柳绪奏道:“臣少年时,父命攻书已入洪门。年十八岁。”天子听得柳绪十八岁,公主少两岁,心中更喜。又问道:“寡人有一题,卿若能作,即作文章一篇,呈朕看阅。”柳绪奏道:“万岁旨意,焉敢有违,求万岁赐题。”天子赐柳绪平身,太监摆子书案在于殿前,柳绪立于案前,天子赐题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句,柳绪领题一看,举笔书笺,并不思想,一刻工夫,已完篇,俯伏呈于皇上,皇上命太监将卷子捧到龙案上。天子看了一遍,真是字字珠玉,出言锦秀,忽见太监走来奏道:“皇太后有旨,即宣驸马爷进内宫。”
太监遂领柳绪进宫朝见。太后见柳绪眉清目秀,唇红面白,心中甚喜,问道:“卿能咏诗否?”柳绪奏道:“少知一二。”命太监取过文房四宝,赐柳卿坐下,那柳绪谢恩,又赐香茶一盏,饮毕。太后道:“今当中秋佳节之时,以秋景为题,赋七言律一首。”柳绪领旨,拂纸濡笔,一挥而就,并不思想,赐宫女呈太后,与正宫娘娘一看。
诗曰:蕊瑞花开别样秋,疏桐依旧凰来投,一轮冰鉴临金阙,万树天香护玉楼。
西女停车仙乐奏,飞球慢舞彩云悠,
肖郎今以清都景,不戏蓬瀛不复游。此八句诗做好,用笺腾抄齐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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