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拿了两小坛珍藏的西域紫烧,刚倒上一杯,就被叶翀拿起来一饮而尽。
陆泽:“你少喝点,吃着药呢。”
叶翀也不说话,也不抬头,看着样子就等着一醉方休,千愁万绪都飞灰湮灭。
陆泽难得从那点吝啬的良心里,拨出米粒大的丁点,劝道:“平云,人活一世,纵有万般情愫,也如过眼云烟,放不下,不过在三世尘微里,徒增怨憎而已。”
他不明就里,哪知这话纯粹火上浇油,叶翀心中仿佛烧起一团怨憎业火,烧得轰轰烈烈,满目疮痍,只得又举起酒杯压下去。
陆泽本身就是个感情贫瘠的老光棍,除了屁话大概也讲不出个所以然,两人哐哐七八杯下去,一坛酒就见了底。
陆泽一看,这么个喝法可不行,世子伤刚好,药都没断呢,别喝出个好歹。便移开他的杯子,劝道:“平云,少喝点。”
叶翀喝的又气又急,这时酒气冲上来,人开始打晃,抓了几下没把杯子抓回来,“他不该一丝音信都不给我。”
破开心中纷杂的乱流,无关欺骗,无关男女,最在意的仍是三年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不知哪日埋骨河山,连魂魄都无处话别的惊慌恐惧。
“嗯?”陆泽也喝得有些迷糊,心道:“世子怕是个傻子,姑娘家,不给你消息不就是让你死心吗。”
“那说明,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啊。”陆泽不明所以的又补了一刀。
叶翀的心正好被捅了个对穿,他夺过酒坛,一掌拍开,哗啦喝了一身。
陆泽心疼上好的紫烧,抢过来哗啦也喝了一身。
两个醉鬼勾肩搭背,你一口我一口,边倒边喝。
陆泽喝醉了话比酒多,而且不像其他醉鬼,他说起醉话字正腔圆,舌灿莲花,一车一车拉都拉不走,他突然拍着叶翀问道:“哎,你今天见临江郡王了,说来听听。”
叶翀半趴在胳膊上,醉的五迷三道,听见他说梁检,突然乐了,闭上眼睛思考了一阵,轻飘飘的说道:“殿下啊……殿下,他貌美如花。”
陆泽眨眨眼,他现在只有嘴利索,脑子是不转的,笑道:“你可真有大出息!”
***
夜晚,叶翀从梦中惊醒,不是噩梦,而是春梦。四更天的梆子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窗外巡夜兵卫的火把忽明忽暗,映着桌上的一席狼藉,也不知道陆泽是怎么爬回去。
他一背黏腻的冷汗,哆哆嗦嗦坐起身,吓得不轻。
梦中若即若离的阿越彻底不见了,梁检那双滚烫干燥的手,贴着他的肩膀,灼得皮肉发紧,热浪随着血液涌入四肢百骸,让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烧的骨头仿佛都要蒸腾成灰。
叶翀手压在胸前,迫使自己一口一口呼吸,抑住体内惊乱的燥热。
他从小生活在清苦的边塞,对情爱一知半解,本人也寡淡的很,就算梦到阿越,也只是不掺任何杂念的细碎小事,最为旖旎也不过是飘荡的“巴林卡”头巾。何时受过这种烈火烹油搬的折腾,直教三魂七魄都震得粉碎。
翻腾的炙热在寂静清冷的夜里,怎么也压不下去,叶翀只着单衣,端着盏小灯,畏罪潜逃似的来到书房。
西北初春的凌晨,寒气逼人,书房内没有炭盆,冷的像冰窖一样。
叶翀就着小灯坐在桌前,虔诚端正,一字一句的默起清静心经:既生贪着,则生烦恼。既生烦恼,则生妄想。妄想既生,触情迷惑,便归浊海……
直到天色微白,早起干活的仆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才停下这场近乎自虐的反省,只剩些许无从寻求的心浮气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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