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秀提壶,为公主斟了盏茶:“不过殿下欲得军中势力,确是不错。只是此事非朝夕可得,殿下若信得过我,便将此事交与我。”
濮阳一怔。
卫秀温柔道:“殿下莫不是忘了,卫氏在军中也有根基,先父虽与家族不合,到底仍是卫氏子。”
卫氏……难道她果真出身卫氏?可为何上一世,她与卫氏从无往来,纵使她遵先父遗命不去招惹,卫氏诸人见她发迹,还能按捺得住,置之不理?
濮阳愣愣地看着她,卫秀继续道:“殿下母舅领羽林,这倒是好,只是不知到殿下要用之时,羽林是否仍为王氏所掌。且,王氏人口众多,各房各支各有打算,老丞相也未必能全约束,殿下便暂且不要拉拢了,先观望为上。”
字字句句,皆是良言。
濮阳听进去了,她神思翻涌,仍对卫秀的身份多有疑虑,但她不会将疑虑表现出来,点了点头道:“便依先生所言。”
西风起,卫秀之处正对着风口,她掩唇咳了两声,濮阳忙要借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卫秀却摇了摇头,阻止了她。
濮阳也觉以她之袍覆先生之身不妥,先生心中她们间仍是男女有别,如此行事,她兴许会以为她轻浮随意,便道:“风穿门而入,反倒见疾,我推先生进去。”
卫秀道了句:“有劳。”待进到内室,又道:“殿下若有旁的事,便去处置吧。还有宫里,宣德殿也不要忽视了。”
虽出宫来住,但与皇帝的感情仍需小心维系。
濮阳明白,一一应下,便告辞了。
濮阳回到寝殿,便见庭中落叶洒满地面,几名宦官正在洒扫。
残叶满地,笤帚扫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濮阳不由驻足,她站在檐下,看宫人洒扫,回想起方才卫秀说的每一句话,满心都是矛盾与茫然。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过,接先生来此,她们共商大计。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那片竹林皆是青翠,先生喜欢酿酒,那便将清酿埋满竹林,先生不喜为官,那便自在洒脱,不与她拘束。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不过才一天,便要见疑了?适才已试探过了,没有任何可疑,如此,还不足以打消疑虑?
濮阳深深叹了口气,更是茫然难消。西风席卷,地上的落叶都吹散了。濮阳想起昨日那片叶子,便令取她昨日穿的那件衣裳来。
幸好,衣裳尚未送去浣洗。
她昨日随手将残叶收入袖袋,此时它还在。在袖中一夜,也不见干枯。濮阳取出一本书来,将树叶夹入。
书页合上,她的掌心按在上面,心道,若是此次冤枉了先生,便以此叶警醒她不可再疑;若是真如她所想,这片叶子,便当是她自先生,自邙山取的最后一件东西!
按在书面的掌心收成拳,濮阳与左右道:“将此书好生收起,往后,孤到何处,它便在何处!”
余下时日,濮阳便与卫秀如常相处。她不时入宫,皇帝见她来,神色欣然,却又非得板着脸来训她:“还知道回来?”
濮阳只得在他跟前多逗留些时候。
“其他公主,出嫁前多思承欢父母膝下,只有你,偏生要往外跑,宫里是拘着你了?”
濮阳老老实实地让皇帝说,等他板不住脸,便奉上茶点,皇帝便叹了口气,也不忍再寻她,说起正事来:“只是你究竟不小了,阿爹欲为你择婿,你可有属意之人?”
濮阳走过去,搀着皇帝的右臂,与他一同往外走去,口中道:“儿尚且没有这个心思,阿爹休要再提了。”
皇帝怀疑地看她一眼:“果真没有,可你近日,似有心事。”
“有心事,也是旁的心事。”
“什么心事?”
“上回秋狝,儿看中几只狐狸,最终却只猎得两只,一身狐裘都凑不足。”
皇帝大笑:“就为这个?”
她出箭不够快,准头好也无用,猎物已逃走了。
皇帝拍拍她的手:“别急,我与你寻一师傅,明年秋狝定让你多猎几只。”
“要卫车骑。”濮阳提要求。
她欲向卫攸核实卫秀之语,然卫攸总在军营中,她寻常见他不到,且贸然上门,也没个理由,倒平白惹人疑心。
皇帝便迟疑起来:“为何是卫卿?”
卫攸掌虎贲,公务繁忙,如何抽得出空来教一公主骑射?皇帝不等濮阳回答,便又摆摆手:“不成,卫卿肱骨之臣,不可轻慢。”
“原来在阿爹眼中,教儿骑射便是轻慢。”
皇帝自知失言,忙道:“并非此意,只是你学着玩,至多再加一项健体罢了,卫卿如何抽得出空来?再者,朝中擅骑射者众矣,何必非他不可?”
“擅骑射者虽众,卫卿是翘楚,名师出高徒,儿想学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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