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朵花自然而然地开放,一朵花自然而然地枯萎,她有权力去选择从容地生,不受拘束地死。可是谁真的能有这样的权利呢。无论是不是身处这深宫,一个人,再去弱化成一个女子,终究是命若飘萍的。“但是那天你一晚上都没回来,我真的很担心你。当时我想,这么多人里,就只有你对我是好的。我却还……”“真的吗?”“要是以后一直都能这么和你说话就好了。”安兰没有回复双杏开口的疑问,只是弱弱地抛出这个句子,比之前的声音都小。明明双杏也没回她两句,她却一味地觉得她好。说完这些话,像是心头也能放下一大块石头。安兰在她耳边窃窃地笑,那笑沉没在黑暗中,却扫清了刚才话题的沉闷和悲伤。听着她笑,她也笑了,两个年轻女孩清脆的笑声破碎在厢房中,是好听的,但衬着夜色总归有点吓人。听着听着便觉得那声音太大了,双杏又拉过被子掩住嘴,安兰也如法炮制,最后那声音只剩下闷闷的一点。她们两个人相视着,两张同样娇俏的脸间分明还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却第一次觉得关系那么贴近。那些超脱过语言的东西,在她们心中渐渐生根发芽。——在每一个岁月的转机中,她发现她都没有和旁人交流。更是用一种更奇妙高贵的心灵的力量去争辩。可那笑却没停下。纵然每个人的心都像浸满了水般沉甸甸的,有无数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但她们明明都是初春一般的女孩子,不该在这深宫里被泯然众人,被迫凋谢枯萎。她们却没想那么多,只不过是一个笑累了,就又陷入黑甜乡,另一个却翻过身,久久晃不过神来。次日的前半日,是依旧要在中宫值班的。但超过双杏预期的是,娘娘根本没有翻阅她和安兰共同呈上去的册子。而只是按照常例说了体面话,笑着做了甩手掌柜,娘娘一向爱做散财童子,又吩咐分发下去一些赏赐,这一上午就过去了。是她把一切想得太错了。她始终把过错归结在自己身上,包括那些匪夷所思的、那些莫须有的,时时为了算不上背叛的“背叛”忏悔。用过午膳,双杏压下心中忐忑,拿上些不知什么东西就往那小院走去。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路,但她一路上却好似对周边从未变过的景色又有了深深的好奇,走几步,就要再停下看看。就这么走走停停,竟然花了平时两倍时间还多。也不知是路边风景真的吸引人,还是她胸口不断翻涌的怯意逼得。她事先并没有告诉过段公公。一下子乍着胆子踏进小院,看见段公公孤零零站在院中,不知是在吹风还是晒太阳,看见她进来也如同遇见一个老朋友般点了点头。双杏说不清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探寻到底,竟是既松了口气,又暗暗委屈不满意。进了正屋,她抱着一沓红纸,把它们摊在小屋中唯一的桌子上。红纸不够长,却是过于宽了,她只好摸索着再裁下一块、补上一块,将整个一长条拼在一起,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哪怕中宫不受皇上恩宠,但凭着娘娘后宫之主的身份,宫人们没有敬,也是要有尊的,所以中宫的吃穿用度是断断短不了的。每至年节,年节用品都是内务府呈上,精心雕饰,宫灯上的雕花都恨不得制以金缕银线。主子过的年,就和主子本身一样,要凌驾于人上。但对联这种东西双杏还是看过的,甚至在这宫里当不得什么稀罕物事。自从太子习字后,娘娘每年都会让太子写一幅对联。而那对联无论被太子写成什么样子,娘娘都会喜气盈盈地亲自贴在寝殿,也不管那对联是不是和殿内相配。年末时,换上新的,再吩咐殿中宫女将旧的摘下收藏。而不仅是中宫里的主子们,太监宫女们也会请身边会写字的宫人用红纸写上几副,即使不贴出来,也算是讨一个新年的好彩头。双杏会写字,但不常做这些事,既是因为她对过年本身的抗拒,也是因着她对身边人的疏离。这时候最受追捧的便是安兰。双杏去年此时还未和安兰同住,却也在数量不少的中宫宫女中知晓了她的名字。安兰说她自己不擅长女红,但她却在其他地方是个很聪明的人。无论长相还是别的,她都是出挑的。中宫很多宫人都会找她帮忙写字,就好像一众人请双杏帮忙做女红一样。曾经双杏也曾经在经过宫女们用的茶水房时看见过安兰,她斜倚在椅子上,满眼笑意地看着一群小宫女围绕着她,但脸上还是掺杂着些本不该有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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