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晃了晃,探出个小脑袋。“婶婶。”四岁的小男孩长得白净清秀,手里攥着枝条,笑得腼腆。是长房的嫡长孙戴谦。这孩子生得清秀,性情却顽皮,混熟后捣蛋起来,能给人气得头秃。他却也很暖人,青姈前世有次怀念爹娘,背着人默默垂泪,小家伙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捏着快化黏了的糖给她,跟温暖的小太阳似的。青姈不由跟着笑了,上前蹲在他身旁,伸开手臂。小家伙有点迟疑,瞧着漂亮柔婉的脸蛋,却仍靠了过来,任由青姈圈在怀里。“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呀?”青姈问。戴谦看她胸口绣着蝴蝶,伸手摸了摸,“真好看,婶婶也好看。”这小嘴儿甜得,青姈微露笑意,“跟你的嬷嬷呢?”“她们以为我睡觉呢!”小家伙笑得得意,“我看祖母出来,还以为有好玩的。跟她捉迷藏,她都没瞧见。路上还看到这个。”他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攥着几朵早开的野花,献宝似的送到青姈面前。青姈笑着接了,小家伙便提条件——“婶婶别告诉祖母,她知道我没睡觉,要生气的。”“好,那谦儿得早点回去,免得嬷嬷找不到担心你。”“嗯!”小家伙答得倒爽快,“叔叔呢,还没好吗?”“叔叔病着,得养好一阵子呢,等他痊愈了,便带谦儿去见他,好不好?”“嗯,谦儿乖乖等着,等叔叔好了我再骑大马!婶婶别伤心,我叔叔厉害着呢,不会有事。”戴谦人小鬼大,安慰完青姈,朝身后的徐嬷嬷做个鬼脸,一溜烟跑了。青姈看他兔子般蹦蹦跳跳,头顶是湛蓝碧空,身旁是才抽了嫩芽的新绿柳枝,想着寒冬后春天悄然而至,再沉厚的冰雪终将消融,心里忽然生出种生机盎然的轻快。陈家出事之后,她心里已很久没这么轻快过了。剪好花枝,进屋里插瓶时,连戴庭安都瞧见了她的笑容。“捡到宝贝啦?”他躺在床上,似乎百无聊赖。青姈摇着脑袋,“没有啊,就是碰见了谦儿。”“那小家伙。”戴庭安低语,唇角也散漫挑起。青姈专心插花,白净纤细的手指几乎与乳白的瓷瓶同色,嫣红盛开的木棉衬着她脸颊,无端在眉眼点染出几许春意。柔嫩的唇边微微勾起,难得见她露出这样轻快的神色,眉眼专注暗藏期待,整个人都鲜活生动起来。戴庭安查她底细时,听过她娇丽冠绝的名声。先前只觉她眉眼极美,但性子沉静柔韧,气韵内敛,缺几分这年龄应有的娇憨。而今看来,是她彼时的满腹苦楚,遮住了少女神采。戴庭安半睁着眼睛,等她端花瓶走过来时,才不动声色地收敛目光。“我不喜欢这些。”他嫌弃。青姈枉顾反对,将木棉和迎春错落摆开,耐心解释道:“这屋里全是药味,没病都能熏出几分不适,摆点花进来有好处的。等过两日再暖和点,我多开窗户透透风,没准儿将军能恢复得快一些。”啧,心绪变好,顶嘴都顺溜起来了。戴庭安肆意驰骋惯了,听她这么一说,还真觉得屋里颇为憋闷。遂抬抬眼皮,“这会儿就开,不冷。”青姈便将锦被给他盖好,给屋里透气。开窗扇时想起戴谦来,不由偷瞄床上躺着的那位——倒是没看出来,这位脾气阴晴不定的皇太孙居然还会给侄儿骑大马?……自从对陈未霜拔刀相向后,铁山堂门前清净了很多。陈氏纵时常关怀,也只是照例派仆妇来问问,不到院里打搅。青姈偶尔会亲自接待东院的管事嬷嬷,却仍守着禁令,不越门槛半步。老侯爷知道这场刺杀涉及肃王和朝堂重案,放任戴庭安如此,陈氏更无话可说。关于戴庭安的病情状况,便悉数由青姈的嘴传出去。戴庭安对此颇为满意。魏鸣办事回来后,仍十分忙碌,于是照顾戴庭安起居的事便都落到了青姈身上。换药擦洗有郎中和随从,她除了照顾用饭,便是夜里偶尔倒点茶水。入了二月莺飞草长,甬道旁和墙根渐渐生了新绿,戴庭安的伤势却似乎没什么起色——除了偶尔起来吃饭,余下的时间他多半闭门躺着,也不许人进去打搅。不过气色却比青姈刚进门时好了很多,说话也没最初那么虚弱。老侯爷虽担忧孙儿身子骨,却也以身作则,从不来打搅,只召青姈去问话。青姈不太捏得准对他该如何禀报,总是每日清晨去给周氏请安后,或问问周氏的意思,或由周氏亲自带着过去,一切安稳无虞。这天晚上有点热,戴庭安要了热水擦洗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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